陈丽容似是没听明白。
高燃也没细说。
陈丽容慢慢的明白了,她充血的眼睛湿润,泪落两行。
不多时,病房里多了两个小孩。
陈丽容失血过多,没说会儿话就睡了过去。
小女孩很轻很轻的说,“妈妈觉觉了。”
高燃摸摸她的头发。
这回男孩没摆出老母鸡护小鸡崽的样子。
早上那一出在男孩心里留了很深的痕迹,他分的清谁是好人。
高燃一直把余光放在床上的女人身上。
当女人有醒来的迹象,高燃就找兄妹俩说话,聊他们的爸爸妈妈。
“安安,你喜欢你爸爸,还是喜欢你妈妈?”
“喜欢妈妈。”
“那你爸爸呢?不喜欢他?”
“喜欢爸爸。”
高燃猜到陈丽容应该经常问女儿,喜不喜欢妈妈。
小女孩的语言能力还在健全当中,词汇量正在一点点的增多。
喜欢xx成了一种固定模式。
高燃又问男孩。
男孩捧着个苹果,都捧热了,也没舍得吃一口,他垂着眼睛,“爸爸走了。”
高燃可以确定,他从男孩的脸上看出了悲伤。
大人总会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就是“你还小,能懂什么”,却不知很多时候,小孩子心里都懂。
“你爸爸应该很痛吧。”
高燃见男孩看过来,他认真的说,“生病很痛的。”
男孩动了动嘴巴,像是要哭。
小女孩停下啃苹果的动作,“哥哥哭了哦。”
她小大人似的把手放在哥哥背上,“不哭,安安在,安安保护哥哥。”
高燃的眼眶一红,他狠狠摁了下眼睛,哑声说,“安安不但要保护哥哥,还要保护妈妈。”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嗯!保护妈妈!”
男孩忽然来了一句,“妈妈说人都会生病,都会走。”
后半句轻不可闻。
高燃沉默不语。
这道理很沉重,实在不适合从七八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
有点儿残忍。
男孩闷闷的说,“我听医生跟妈妈说了,爸爸是自己走的,他不要我们了。”
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抑郁跟失落。
像天一样高大的爸爸丢下他们走了,他跟妹妹成了没有爸爸的孩子。
“那一定是你爸爸太痛了。”
高燃说,“不想走,却不得不走,他很舍不得你们。”
男孩偏过头,胡乱的拿手抹了几下眼睛。
高燃问道,“怕不怕?”
男孩半响说,“怕。”
高燃拍他的小肩膀,“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
男孩抱着妹妹,神情坚定,“我知道,我会坚强。”
顶着张稚嫩的脸说这种话,没什么说服力。
可高燃知道这个小孩子不是在装大人,他有自己的想法,将来会顶天立地。
“你妈妈只是难过,时间长了就会好的。”
“嗯。”
“你跟你妹妹多陪陪她。”
“嗯。”
男孩憋了会儿,别扭的说,“你是个好人,会有好报。”
高燃微怔。
好人?他好像还是第一回 被人这么形容。
男孩忽然问,“我爸爸走了以后是不是就不痛了?”
高燃说是啊,“如果换成是我,生了病,痛得厉害,自己能做决定的话,我也会走,那样就解脱。”
男孩提出疑问,“什么叫自己能做决定?”
高燃说,“就是能说话,或是能动,可以将做出的选择告诉别人。”
男孩哦了声。
高燃说,“假如我不能自己做决定,又忍受不了痛苦跟绝望,有个人可以替我做那个决定,我会很感谢对方。”
男孩说,“那样就不痛了。”
“对。”
高燃拉开门出去,里面的陈丽容痛哭流涕。
晚上封北带高燃去他以前常去的地儿吃了顿饭。
那店是夫妻俩开的,跟封北是旧识,两口子热情招待,还说他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带对象回来。
封北笑而不语。
店里热,高燃把棉外套脱了,卷着毛衣袖口开吃,声音模糊的问,“小北哥,你跟陈丽容是怎么谈的?”
封北斜眼,“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高燃咳嗽,差点儿噎着。
封北拍拍少年的后背,“她会去派出所一趟。”
高燃刷地转过脸,等着下文。
封北只给他四个字,“酌情处理。”
高燃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其中的变数太多,“怎么个酌情法?”
封北安抚的揉他头发,“放心吧,法律向来公平公正。”
高燃的脑袋耷拉下去。
封北没撤手,他把少年的头发揉乱,“好了,别这样儿,我跟石桥打过招呼,他会照顾着点陈丽容跟两个孩子。”
高燃蹙眉,“石大哥有家,方便吗?”
封北料到少年会这么挂心,“不止是他,我还跟其他几个朋友说了,他们都很乐意资助。”
高燃咧嘴,“小北哥。”
封北受不了少年这副模样,特招人,想抱怀里亲一口,“干嘛?”
高燃刚要说话,他一瞥?4 当前是第: 36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劬φ龃螅澳懔澈炝恕!?br /> 封北装作没听见,“老王,来一瓶果汁。”
高燃哈哈大笑,“小北哥,你害羞了啊。”
封北的面部漆黑。
天上飘着小雪花,挺冷,夜市却依旧热闹。
高燃哈口气,县里的夜市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到那时就有得逛有得玩了。
离花莲小区还有一个路口时,高燃瞧见了熟人。
前面不远处,高兴站在拐角,对面还有个女生,身材高挑。
女生边哭边说着什么,手还去拽高兴的手臂。
高兴没有挥开,也没有回应,倨傲的像个小王子,不屑一顾。
高燃看到女生踮起脚要去亲高兴的脸,他站着没动。
女生似是受到鼓舞,她大胆的搂住高兴的脖子。
高兴发现了高燃,他的脸一扭,推开女生就走。
高燃快步追上高兴,“你才上初中,就谈朋友了?”
高兴讥笑,“乡巴佬。”
高燃说,“你妈不知道吧?”
高兴瞪过去,“你要是敢告诉我妈,我弄死你!”
高燃咂嘴,“你比三年前还要漂亮,跟个洋娃娃似的,却没有那时候……”
高兴一脚踢在高燃的小腿上。
高燃毫无防备,没躲开,他吸口气,拽住高兴的衣领,“找抽呢是吧?”
高兴冷冷的说,“马屁精,给我把手拿开。”
高燃的脸色阴沉。
先是乡巴佬,又是马屁精,这死小孩真没那时候可爱了,一点都没!
封北就是买包烟的功夫,他家小混蛋就挨了一脚。
烟也不抽了,封北怒气冲冲过去,抓住高兴的肩膀往旁边一甩,力道恐怖。
高兴踉跄了一下,狼狈的跌坐在地,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封北看着少年,“傻啊你,就站着给这小王八蛋踢?”
高兴从地上起来,“你说谁王八蛋?”
封北没再搭理,一个眼神都没给,他问着少年,“疼不疼?”
高燃抓耳朵,“不疼。”
封北绷着脸,“你在扯谎!”
高燃笑了笑,“好吧,有点儿疼。”
封北弯腰拍拍少年的裤子,将那个鞋印拍掉。
高燃有点儿不自在,“我自个来就行。”
“站着别动。”
封北身上的气息暴躁,“一会儿回去看看腿青没青。”
高燃吞咽唾沫,知道男人生气了。
一旁的高兴阴阳怪气,“我的哥哥,跟三年前相比,你变的生活不能自理了。”
高燃头顶冒烟,“卧槽!我不就是看到你跟女同学在一起吗?你至于这么满嘴机关枪?”
高兴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
高燃对着高兴的身影摇头,“初二就交女朋友。”
封北给他拉拉外套下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下半年高三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没……”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
妈的,多喝了两口酒,开始说胡话了。
高燃说,“谈恋爱不光要花精力跟心思,还要花很多钱,我现在的钱都是我爸妈给的,等我自己赚钱了再谈。”
封北,“……”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疼死活该!
封北把高燃送进花莲小区,他顺路去看看胡韵的朋友。
明儿回县里,要是人还不在家,那他就没办法了。
高燃问几点了,他觉得时间还早,就跟了过去。
封北在附近的小店里买了些水果,带高燃去了28栋506。
门外放着两包垃圾,还有一双开裂的女士皮鞋。
封北敲门,里面没有应答,“算了回吧,水果你拎回去。”
走了几步,高燃的身形顿住。
封北侧头,“怎么?”
高燃说,“好像有人在看我。”
封北往后看,目光停在那扇门上面,皱眉不语。
高燃折回门口,他蹲下来,透过门缝往里看,看到了一双眼睛。
高燃跟那双眼睛对视几秒,凉意爬上脚踝,他的嗓子发干,“小北哥,有人在家!”
封北抬手敲门,“你好,我是胡韵的朋友,她托我来看看你。”
门里没有回应。
高燃说,“会不会以为我们是坏人?”
封北学着少年的样子蹲下来,也看到了那双眼睛。
时间流逝了几秒,高燃跟封北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对劲。
封北把水果给高燃拿着,他的手摸到腰后,拿枪对着门的同时,腿脚伸了出去。
门被踢开,封北用了不小的力道,像是有个人在门后堵着。
高燃的视线越过男人往里看,眼睛一下子瞪大。
门口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歪着头,长发披散在周围,脸朝着这边,眼睛看着高燃。
是胡韵。
高燃浑身的毛孔瞬间炸开,提着水果袋子的手收紧,指尖发抖。
“你就站在门口,不要进来。”
考虑不破坏现场,封北自己也没动,他垂下眼皮,看了眼尸体脑后的血迹,人刚死不久。
第57章 发现女尸
派出所接到封北的报案, 立即通知市局,带队的人是石桥。
经勘察, 第一案发现场不是大门口, 而是杂物间,从现场碎裂的玻璃杯跟一滩水迹来看,死者胡韵当时正在喝水。
因为那滩血迹周围没有桌椅等家具, 放置不了东西,除非那杯子是被死者拿在手里。
从杂物间到门口,这条路上有一串凌乱的血滴,可以推断出死者被凶犯从后面袭击头部,她挣扎着往门口逃跑, 试图求救,却倒在了那里。
封北踢开门, 尸体后移了些距离, 地上拖出一条血痕。
由于封北不管这个案子,石桥没有将详细的尸检报告跟勘察报告跟他明说,只说死亡时间是在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死因是机械性窒息。
死者的脖子上有圈勒痕, 但只检测出她自己的指纹,初步判定是凶犯用她的随身物品将她勒死, 例如围巾。
刚过十点, 夜生活仍在持续,离结束还有点儿距离。
28栋底下停着警车,不少居民在那儿议论纷纷, 506对门跟隔壁都出来了,包括楼上楼下,他们半是好奇,半是恐慌。
小区里从来就没出过命案。
封北眯着眼睛吞云吐雾,两天前在火车上遇到胡韵,她说要去T市,托自己来探望一个住在花莲小区的旧友,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让她亲自从T市那边跑到这里?
高燃提着水果的手冰冷,他靠边站,尽量不妨碍到警方查案,“小北哥,我记得胡小姐是有一条围巾。”
封北夹开烟问,“有吗?”
高燃说有,他的语气笃定,“那天在火车上,我去接水来着,发现她把包落在水池边了,就提醒了她一声,当时她拉开包的拉链把半包纸巾放进去,我随意瞥了一眼,看见她的包里有条围巾,她应该是上车后拿下来了。”
封北已经习惯少年敏锐的观察力,“围巾的款式,颜色。”
高燃回忆了一下,“紫色菱形格子,格子是黑色的。”
封北弹弹烟灰,“你学文,成绩会比学理要容易提上去一些。”
高燃不以为意的撇嘴,“我不爱背课文。”
他把话题扯回去,“那条围巾肯定会被凶手毁尸灭迹,查不到什么线索。”
“案子的事儿让石桥队里的人来处理。”封北看看手机,“不早了,我送你去你小叔家。”
高燃说又不远,就在小区里,离得近,“等会儿。”
封北看出少年眼里的东西,他很熟悉,毕业那会儿刚到局里,自己也是这样,对案情特别执着,有那股子信念支撑着,几天几夜不睡觉都不觉得疲惫。
石桥底下的人在问街坊四邻。
邻居们对506的住户态度两极分化,男同胞们都很平和,说没怎么碰到过,不熟,不清楚是做什么的,更不晓得她跟哪些人打交道。
女同胞们却是一致的鄙视,轻蔑,甚至是嘲讽,像是在评价一件臭气冲天的垃圾。
“那女的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就是,这么死冷的天,我们都裹的严严实实的,就她穿个裙子晃来晃去,骚得很,不是出去勾|搭男人,鬼都不信。”
“我三次遇到她,三次都从她身上闻到很浓的香味,喷的那种香水可是高级货,铁定是哪个相好送给她的。”
“她屋里死了个人,我看十有八九跟她脱不了干系!”
一个刚加班回来的中年人被问,他脱口说了一句,“开按摩店的。”
楼上蹬蹬蹬冲下来一个妇女,揪着他的耳朵就骂,“说!你是不是常去她那儿?”
其他人都往这边看,中年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气的一把拿掉妻子的手,“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你要脸?”妇女骂得起劲,好像看准了她男人跟506的住户有一腿,“你他妈要脸,能知道那骚|货开按摩店?”
她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前两样,尖着声音哭骂,“大家伙都不知道,就你知道,姓王的,你了不起啊,太了不起了,今晚你要是不把话给我说明白了,我跟你没完!”
“神经病!”
中年人没脸待下去,骂了句就推开妻子回家。
见一个警员跟在后面,看样子是要继续问情况,妇女一口气卡在嗓子眼,急急忙忙往家跑,生怕跑慢了一步,错过她男人在外胡搞的信息。
石桥从屋里出来,“我这边让人查了,死者是今天上午从T市过来的,下午两点四十五到站。”
封北把烟屁股掐灭,“小区的监控呢?”
石桥说看了,“死者出现在画面里的时间是六点四十五,走得慢的话,她从正门口到506需要十几分钟。”
也就是说,凶手事先藏在506,死者进门倒杯水,刚去杂物间就被遭到袭击。
可以看到28栋楼的几个监控都没有发现可疑人物的身影。
高燃在一旁听了会儿就主动走开一点。
他有两个猜测,一,凶手对小区很熟悉,知道怎么全身而退,住户了解不到那个程度,保安可以,送牛奶送报纸那一类的工作人员也可以,还有就是小区的施工人员,或是参与的设计者。
二,凶手要杀的可能不是胡韵,是506的住户,也就是她那个朋友,她倒霉,成了替死鬼。
如果真是这样,那506的住户就危险了。
等石桥走后,高燃把自己的分析告诉男人,“小北哥,你觉得呢?”
封北低头凝视着少年,不语。
高燃又喊了声。
封北揉揉少年的头发,“你想的,跟我和石桥想的,基本相符,凶手错杀了胡韵。”
高燃说,“那直接调查506住户的社会关系就行。”
“要是能这么简单,皆大欢喜。”封北望着楼道小窗户外的夜色,“这个点该回来了。”
他刚说完,就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楼底下传来,“怎么回事啊?堵这儿干嘛?一个个的都不用睡觉了?”
高跟鞋的嗒嗒声从远到近,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烫着波浪大卷,风韵犹存的瘦高女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来人正是506的住户,这一点从邻居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
高燃想到了火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同样在这样的天气穿的裙子,露着大白腿,妆容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