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没有跪下的齐王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抹哂笑,等着看皇帝的笑话。
他这皇帝做得好生窝囊,先是太后,后是权臣,偌大的江山,竟是半点不由他自己做主,即使齐王逼宫弑君,他也只能佯装大度,既往不咎。
他这一生唯一随心所欲的一件事,就是把京城第一美人接进宫来做了他的贵妃,狠狠的打了齐王的脸面。
现在这些人竟还要他将唯一忠心于他的人诛杀。
皇帝睚眦欲裂,双拳在膝上紧紧握住衣袍。
朝中奸佞……朝中奸佞……
真正的奸佞是谁?
是齐王,是丞相,是大殿里这些目无君上的乱臣贼子。
“陛下,”齐王慢条斯理地说:“朝中奸佞横行,陷害忠良之士,死在养友手中的大臣不知凡几,陛下难道不应该给群臣一个交代么。”
皇帝慢慢把视线转到齐王身上,双目赤红,几欲噬人。
本朝最大的奸臣,竟说别人是奸佞,真是天大的笑话。
齐王漫不经心的拱了拱手,“恳请陛下,诛杀养友。”
“恳请陛下,诛杀养友。”群臣再次齐声附议。
皇帝望着跪满文武大臣的大殿,觉得这里其实很空旷,只他一人。这天下唯一一个忠心于他的人,就要死在他手里,他这皇帝当得真是窝囊。
“养伴伴。”
皇帝沙哑浑浊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养友却听到了。
他缓缓走到丹墀之上,无言的跪下,脸上冷漠的表情已经不在,绝望的仰视他效忠的君王。
“养友,你可知罪?”皇帝握拳更紧,掌心渐渐沁出鲜血。
“我不知!”养友猛地站起身,脸上是同归于尽的疯狂,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没有自称“奴婢”,他知道他要死了,但他要死得像个爷们儿,他不是“奴婢”,是堂堂正正忠心君王的男人。
养友转过身,站在丹墀上,站得笔直,俯视底下跪地的群臣。
“天庆十年,郧阳大雪,至十二月戊辰夜,雷电大作,明日复震,后五日雪止,平地三尺余,朝廷拨百万石粮救济,下旨庆阳诸府县开预备仓。可实际呢?预备仓里无半粒粮,郧阳冻饿死者无算,百姓易子而食。那些粮食都去了哪儿,你饶丞相想必最明白。你时任户部尚书,整个户部上下沆瀣一气,把当年的税粮统统收入自己的府库,预备仓又如何有粮?”
那年若不是家里实在熬不下去,他也不会进宫,从此断子绝孙。
“天庆十五年,朝廷拨给北疆的军饷,在途中被盗匪所劫,几百万钱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北疆数十万军士整整饿了一个寒冬,万不得已只能杀将要冻饿而死的战马果腹。试问哪里的盗匪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是你靖国公领着人冒充劫匪所为……”
“养友,你死到临头,不要含血喷人。”
养友冷笑:“我含血喷人?你们跪在大殿上口口声声说要诛杀奸佞,你们敢说自己真的清正廉洁,南疆的茶税,朝廷明旨十五税一,可你们呢?十税一都算客气的,甚至有十税三、十税五的,征茶使一去,南疆就被刮地三尺,可依旧国库空虚,那些茶税都去了哪儿,统统都到诸位‘忠直之臣’的私库里。”
“朝中奸佞不除,百姓不得安宁?满朝上下统统都是奸佞、奸臣,中饱私囊、尸位素餐、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还有脸面自诩为忠臣,这就是我朝的忠义之士,让天下民不聊生的忠义之士。”
养友的怒吼在大殿上回响,大臣们额头沁出冷汗,齐王和司马伦都变了脸色。
“司马将军。”养友负手缓缓从丹墀上走下去,站在司马伦面前,倨傲的看他,“朝中排除异己的人多了去了,就是他齐王不也杀了直言极谏的王御史么。”养友反手指着齐王,曼声道:“怎么,许别人杀人,就不许我杀了不忠于陛下的乱臣贼子么,这就是你们的忠心?”
司马伦低头,沉默不语。
养友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冷笑道:“用我一条命,换你司马将军出征,你面子可真大。你最好赢了这场仗,不然……”
“我会赢。”司马伦坚定的说。
“你说会就会吧,反正之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养友从袖兜里拿出一方手绢,慢慢的擦着捏过司马伦下巴的手。
待仔细把手擦拭过一遍后,他把手绢扔在了司马伦的脸上,转身面向皇帝跪下,“陛下,今后我不能在陛下左右,万望陛下保重。”说着,额头重重的磕在金砖上。
皇帝疲惫的挥了挥手,一名内侍端着一杯毒酒走到养友身边。
养友拿起酒杯,脸上尽是不甘与愤恨,却半点不犹豫的将毒酒一饮而尽。
毒是见血封喉的毒,他登时便七窍流血,腹痛如绞,眼角的余光看到饶丞相阴鸷的脸,他想,他还有最后一件事可以做。
他用尽仅剩的力气勉强站起来,飞身过去,饶丞相不想他竟临死还在挣扎,避无可避,立刻被他擒住后颈,莹白修长的手指成爪,五指用力,生生将饶丞相的颈椎捏碎。
饶丞相瞪大眼,死不瞑目。
“哈哈哈哈哈……”养友倒地疯狂大笑。
至少……至少在死前他报了仇,为死在那年大雪里的祖母、弟妹、伙伴、村民,杀了罪魁祸首,这就够了。
“咔——”刘才喊了停。
郁司阳躺在地上,还回不过神来。
欧阳老爷子走过来,汤航亦步亦趋的跟着,把一个小马扎放在郁司阳旁边,让老爷子坐。
“小郁,你表现得有些用力过猛。”
郁司阳呆呆的“啊”了一声。
老爷子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笑道:“还没出戏呢。快点起来,去看监视器,老头子给你讲讲你的问题。”
汤航把人从地上扶起来,郁司阳顶着一脸人造血浆,表情阴郁得直接可以去拍恐怖片,跟着欧阳老爷子朝监视器走。
一直在场外17 当前是第: 19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围观的龙套们不约而同长吁一口气,从开拍开始,他们几乎是一直屏着呼吸,脸都涨得通红。
刚刚那幕戏实在是太让他们震撼了,几个演员同台飚戏,生动的给他们展示了什么叫做实力碾压,无怪别人是影帝,他们只能跑龙套。
而这幕戏的主镜头郁司阳和影帝们飚戏,竟毫不落下风,那一长串的台词念出来,极具感染力,让他们这些围观群众都深深的感受到角色的悲愤和绝望。
刚才说郁司阳只有一张脸的龙套演员不禁羞愧的低下头,对方有实力有颜值还比自己年纪小,这样一比较,自己完败,有什么资格说酸话。
“郁司阳真是好帅,”一个龙套妹子星星眼捧着脸颊,“简直帅出地球,啊啊啊……我要加入吃货团……”
说酸话的龙套演员无语的看向站在监视器旁的郁司阳,一身黑衣,满脸是血,好在现在不是半夜,不然还不把人给吓尿?!
好吧,妹子是从他那张满是人造血浆的脸上,透过现象看本质。
“你什么表情?你敢说郁司阳演得不好么。”龙套妹子横眉冷对。
“没,演得很好。”
“哼!”
龙套妹子傲娇甩头,继续盯着郁司阳花痴。
易娇娇对身边的助理说:“现在的小年轻真好玩儿。”
助理翻了个白眼——您老人家在这里偷听一群龙套演员说话,才是真好玩儿。
郁司阳在监视器里反复的看自己刚才的表情,每台摄像机轮番看。
“你这里的表情就有些过了。”欧阳老爷子指着其中一帧画面,“这一段是要表现养友愤怒的呐喊,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呐喊,不是咆哮,他是真心为皇帝着想的人,你这里的面部表情幅度太大太夸张。”
郁司阳点点头。
确实,有一个画面是拍他的正面,他嘴巴张得都快可以看到扁桃体了。
“你这表情在话剧上倒是刚刚好,用在大银幕上可不行,会吓坏小朋友的。”欧阳老爷子玩笑了一句。
郁司阳:“……”老爷子能不能不要再讲冷笑话,假笑好累的。
湛亨站在一老一少身后,听了半天老爷子的指导,被老爷子的冷笑话给逗笑,拍了一下郁司阳的肩膀,调侃道:“小郁你行啊,欧阳老师都被你请出山了。”
“是薛先生请老师来指导我的。”郁司阳附在湛亨耳旁低声说。
好吧,老板神通广大。湛亨耸耸肩,他一点儿也不羡慕嫉妒恨。
对于老爷子出山的原因还是非常好奇。
“欧阳老师,您怎么就愿意来指导小郁呢?当初我可是十顾茅庐都没把您给请来。”
欧阳溯不满道:“你家才是茅庐。”
“好好好,我家是茅庐。”湛亨捣蒜般点头,“您跟我说说呗,您怎么就愿意指导小郁。难不成是因为小郁比我好看?”
“小郁的哥哥答应了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老爷子骄傲的说:“赞助我们小区的舞蹈队参加全市广场舞大赛。”
湛亨:“……”
就这?
这特么是在逗我吧,是吧!是吧!
第48章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的周六, 在云中市华鼎体育馆,第一届“云开银行”杯全市广场舞大赛隆重举行, 全市各社区海选出三十六支优秀的舞蹈队伍共同角逐大赛奖杯。
其中, 一支名叫“舞神”的队伍,舞蹈服上印着衡盛集团的LOGO。
其他队伍瞅着“舞神”对的服装窃窃私语——
“这个队伍是哪个社区的?居然印衡盛的标志, 太不要脸了。”
“说得对,我们是社区的好爱家便利店赞助的,你们呢?”
“我们的是小区里的爱佩特宠物医院。”
“衡盛那么大个集团,怎么会赞助一个社区广场舞队伍。”
“这就是我孙子说的那个,那个什么,装什么来着?”
“装逼。”
“对对对,就是装逼。”
这些老头老太太们讨论的声音那么大,欧阳溯老爷子怎么可能听不到。
不过他也不恼,还得意万分的穿过人群在观众席里找到一名二十多岁模样,一身浅色休闲装、面容俊美的男人,“小薛,来啦,带了朋友过来给老头子捧场没?”
薛承修点头,向老爷子介绍了自己的朋友,“老爷子,这几位是我的发小,裴子腾、丁广和、张振启、庄泽, 这位女士是张振启的未婚妻葛睿, 这个孩子是我儿子, 至于这旁边这位,你应该知道的。”
他指的是自己右边用帽子、眼镜、口罩把脸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不错,小薛果然是守信用的人。”老爷子哈哈一笑,“你是人中之龙,你的朋友也是人中龙凤,果然厉害的人都和厉害的人做朋友。”
裴子腾几人虽然五脸懵逼,不过这几人都是人精,不会把这样的情绪表现在面上,客客气气的一一向欧阳老爷子问好。
裹得严实的人也把口罩拉下来一点儿,低声说:“老师,加油。”
“小郁现在只能遮遮掩掩的出门啦。”老爷子拍了一下郁司阳头上鸭舌帽的帽檐,弯下腰逗弄他怀里抱着的孩子,“这个小朋友是谁呀,长得这么可爱。”
被夸可爱得薛允慕高兴的得大声说:“是慕慕。”
欧阳老爷子故意惊讶的瞪大眼,说:“啊……我还以为是小猪呢。”
薛允慕呆呆的看看老爷爷,又仰头看阳阳哥哥,再看看爸爸,半晌才明白过来,噘着嘴,不高兴的说:“爷爷坏,慕慕不是小猪。”
“这么胖,不是小猪是什么?”老爷子捏了一下小胖子肉肉的脸颊,嗯,手感非常好。
薛允慕把老爷子的手拍开,往郁司阳怀里钻,“才不是小猪,才不是小猪……”
郁司阳赶忙安抚的拍着怀里撒娇的小胖子,无奈的看着老爷子。
都说老小老小,欧阳老师果真是小孩子脾气,郁司阳去他家里上课的时候,也常常看到他把自己的孙子逗得哇哇大叫,他就站在旁边乐呵呵的火上浇油。
“王老太太,快把那个牌子拿过来。”欧阳老爷子逗完小孩儿,就拿出手机打电话。
没一会儿,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就拿着一个花里胡哨的纸板过来。
“小薛,你拿着,”老爷子接过纸板塞到薛承修的手里,“待会儿等我们上台表演了,你就举起来,给我们应援啊。”
“老爷子够潮的,应援都知道。”裴子腾笑道。
欧阳溯骄傲的一扬下巴:那是自然。
郁司阳伸长脖子去看纸板,只见上面写着“舞神一出,众魔退散”。
“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其他队伍都是群魔乱舞。”
“……”
举着这块牌子,不会被其他队伍的老头老太太们打吧?
真是好让人担心。
欧阳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让薛承修一定要在他们上台时把牌子举起来,薛承修郑重点头,表示一定会举,老爷子才回去队伍里。
老爷子一走,裴子腾立刻不淡定了,问:“薛奶爸,这就是你说的‘适合周末三五好友一起,有意身心健康’的活动?来看大爷大妈们跳广场舞?”
“对。”
“你在逗我吧?”
“你说呢?”
裴子腾哀嚎一声:“我一大好青年,为什么要来看一群大爷大妈跳广场舞,要看也是看脱……”
“有小朋友在,说什么胡话呢。”庄泽及时打断了他的话。
果然,薛奶爸目光如刀,裴子腾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承修,你是承诺了那位老爷子什么吧?”张振启帮未婚妻打开一瓶果汁的盖,边问道。
薛承修点点头,却不说是为什么。
郁司阳想起老师说过,薛先生赞助了他们的舞蹈队,老师才愿意指导自己。
可是现在看到,不仅仅是赞助这么简单吧。
“薛先生?”他拉了拉薛承修的衣袖,大大的黑框眼镜也遮不住眼底的担忧和不安。
薛承修明了自家孩子在担忧什么,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说:“没事儿,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具体都答应老师什么了?”如果是太苛刻的条件,他定是要帮薛先生回绝老师的。
薛承修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几人都大为好奇,一定要让他说出来。
“衡盛冠名赞助老爷子的舞蹈队。”
“还有呢?”
“带朋友来现场给老爷子加油。”
“还有吗?”
薛承修忍辱负重的挥了一下手中其蠢无比的纸板。
——还有就是应援啊,你们不都看到了!!!
几人面面相觑,好半晌,不约而同爆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
薛承修脸色黑沉。
“哈哈哈哈哈……”
薛承修额头爆起青筋。
“哈哈哈哈哈……”
“笑够了吗!”
“哈哈哈……不够,笑死我了……这老爷子太好玩儿了……”
薛承修:“……”有什么好笑的,我不要面子啊!
郁司阳握了一下薛承修的手,轻声说道:“谢谢你。”
薛承修心情一秒放晴,回握过去——自家孩子真是乖巧懂事。
“那说好的俱乐部还去不去啊?”裴子腾终于笑够了,问起原本的计划。
本来说好周末去成交的俱乐部一起好好玩玩,没承想被拉来体育馆看大爷大妈跳广场舞。
他可不要一天都耗在广场舞上,离他跳广场舞还有好几十年呢。
薛承修点头:“去,老爷子的节目在第六个,看完我们就走,到俱乐部大概十一点多,正好赶上午饭。”
裴子腾耸耸肩,“行,那现在,我们就只能好好欣赏一下大爷大妈群魔乱舞。”
一名穿着古典舞蹈服的老太太正巧从裴子腾身边经过,听到他的话,立刻“呸”了一声:“你才群魔乱舞,你全家都群魔乱舞。”
裴子腾:“……”
“全家,魔舞。”薛允慕拍着小胖爪子笑话腾腾叔叔。
裴子腾把小胖子从郁司阳怀里抢过去,丧心病狂的挠痒痒。
“啊哈哈哈哈……”薛允慕在裴子腾怀里扭来扭去,大笑不止。
几个大男人抱着小胖子笑闹的时候,广场舞大赛终于开始了。
首先,依旧是例行的领导讲话,市领导讲完,区领导讲,接着又是主办单位领导讲话,讲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讲完了,第一支队伍上台站好,凹好造型。
然后,音响里传出震天响的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