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宋村长眼底闪过一抹愧疚,可也就是那么一瞬的事情,他立马又梗起脖子,恨恨的说道:“可那又怎么样,从你做了上门女婿的时候就该明白你这一辈子就该给宋家做牛做马,更何况嘉清也叫了你十几年的爸爸啊。”
“十几年啊——”他拍了拍手,“就算是养条狗也总该有点感情了吧,你怎么就下得去手。”
他能怎么办?那是他的亲侄女,唯一的侄女。
是,他知道他侄女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上着学呢,就和外面的二流子勾搭上了,被人连哄带骗的怀上了孩子,结果对方拍拍屁股走了人。他们这些做大人的,管教不严。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知道些什么,稍不注意就流了产,还伤了身体。
要不然他们能招赵为民这样的做上门女婿,要知道赵为民可是比他侄女大了整整七岁。
可就是在她的身体总算是保养好了的时候,当初哄骗她的那个渣滓闲着无聊又找来了。她还是那么蠢笨,三言两语就被哄的找不到边了。
等他们发现的时候,那男的利索的溜了,他侄女肚子里又给揣上了。
他们能怎么办?这个孩子要是再流掉,他侄女起码要去掉半条命。所以他们只能捏着鼻子使劲欺负赵为民。
可他们并不觉得愧疚,因为说白了赵为民就是他宋家花钱买来的,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是老祖宗说的。进了宋家的门,他就是宋家的人了。
更何况宋家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他,更没有短过他吃穿;他大哥娶媳妇,彩礼钱宋家掏了三分之一;又说前几年,他妈摔断了腿住院,医药费可都是老宋家给的。
你看村里头哪个嫁进来的媳妇有这待遇。她们敢往家里拿一星半点,赶明儿就得被人戳脊梁骨赶出家门。
只除了这件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宋家自认为对得起他。
“我怎么就下得去手,我怎么就下得去手?”赵为民怔怔的反问道,更像是在质问自己,他眼底突然有了光:“我怎么下得去手?我懦弱老实了大半辈子,给宋家做牛做马二十年,到头来,老婆给我戴绿帽,儿子是野种,对我从来都没有好脸色。自以为是的亲戚朋友合起伙来骗我,背地里把我当好戏看。”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宋村长:“你说我怎么就下得去手?狗急了都会跳墙呢。村长,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太老实太听话,还想让我白白的养着那个野种一辈子。我原本也只是想把那小畜生卖到深山老林里换点钱。毕竟为了给宋荷治病已经花光了家里的储蓄,可我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投奔我大哥吧,他也有老婆孩子要养。”
他就是疯了,疯的心甘情愿。心底多年的压抑宣泄出来,就像是浩浩荡荡的洪水,足以冲垮一切理智。
“要怪就怪那小畜生不听我的话,不要命的挣扎,要不然我怎么会一怒之下操起烟灰缸砸在他的脑袋上,他也不会就这么没了命。”说到这里,赵为民面色始终不变,他不后悔杀了宋嘉清,一开始的惊恐只是害怕因为杀人而进监狱,他的大哥和父母还等着他回家团聚呢!
只是现在看来,他要让他们失望了。
“你——”宋村长一口气卡在嗓子眼,脸色憋的通红,他挽起袖子冲过去,对着赵为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够了。”邵云去皱着眉头,低吼了一声。
这莫不是正应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宋村长动作一停,僵硬着转过身体,看向邵云去呐呐的说道:“大外甥。”
邵云去面无表情:“解决怨灵的事情迫在眉睫,我没那个闲工夫听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只想问村长你,想好该怎么处理那怨灵了吗?”
这话可以说是已经很不客气了。
宋村长收回手脚,地上的赵为民已经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他毫不犹豫的一改之前的口风:“无论如何,嘉清都是无辜的。造成这一连串事故的罪魁祸首都应该是赵为民和宋光头,宋光头应该已经死了,赵为民也不能留!”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要除掉赵为民替宋嘉清报仇,以此消除宋嘉清的怨气,送他往生。
四周的村民都是默不作声,显然是认同了宋村长的说法。
他们向来都是团结一心,一致对外的。宋嘉清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总不能看着他魂飞魄散吧。更何况说这话的可是村长,谁敢反驳。也不怕他给你小鞋穿。
邵云去面色不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人啊,都是自私的。
赵为民和宋村长一家的恩恩怨怨,站在不同的角度自有不同的看法,他也懒的捯饬明白。干脆不想这么多,他只管把事情处理妥当就是了。
他走到赵为民身边蹲下:“你把宋嘉清埋在哪儿了?”
赵为民勉强睁开眼,张了张嘴,没说话。
“你说不说?”一旁的宋村长横眉怒目,挽起手上的袖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
邵云去皱着眉头,只说道:“说吧,也少吃点苦头。”
面对气势汹汹的宋村长,赵为民是真的怕了,他下意识的身体一抖,而后咬牙说道:“当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了,我心慌意乱的把他的尸体抱出了门,最后随便找了个坟墓埋了进去,我记得那地方有两颗松树。”
“什么?那不是我爷爷的坟吗?”人群中也不知道谁怒喊了一句。那人骂骂咧咧的,要不是旁边的人拦着,怕是已经冲上来了。
听到这里,邵云去站起身:“好了,事情总算是弄清楚了,宋村长,麻烦你找上十个,”他顿了顿:“五个人跟我跑一趟吧。”
“这——”宋村长有些犹豫,他看着邵云去:“大外甥,会不会有危险啊。”
回想起发生在祠堂前的那一幕,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邵云去眉头紧皱,语气不善的说道:“照你这么说,我现在拍拍屁股走人,什么都不管岂不是更安全?”
“呵呵。”宋村长面色一僵,邵云去如今的态度他看在眼里,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没办法。
他只得低声下气的说道:“那我这就去安排。”
邵云去找了条凳子坐下,他索性把橘猫抱进怀里,不顾它的挣扎,戳了戳它的肉垫,只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橘猫挣扎的动作一停,它拍了拍邵云去的手背。
“喵喵喵——”
登徒子,大爷我会罩着你哒。
邵云去被猫大爷突如其来的温顺震惊到了,他顺杆子往上爬,试探性的薅了薅橘猫背上的毛。
“喵呜~”
再摸一把——
橘猫软哒哒的瘫在邵云去大腿上。
愚蠢的登徒子,就不和你计较了喵。
半个小时之后。
“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解开身上的红绳,我给你们的符纸一定要贴身戴好,明白了吗?”
“明,明白。”
……
邵云去手里牵着绑的严严实实的赵为民,带着宋村长和其他四个不知道用什么报酬蛊惑过来的中年男人往后山走去。
日头正当午,偏偏从踏进树林的那一刻起,四周阴风不断,并俨然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到了山脊处,视线里开始出现了坟堆和墓碑,紧跟在邵云去身后的宋村长忍不住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哆嗦着嘴:“大外甥——”
邵云去抖开包裹铜钱剑的碎布,沉声说道:“开始吧!”
说完,跟在他身后的四个中年男人,两个在经过的墓碑前插上三炷香,两个向空中抛撒纸钱。
邵云去摇起三清铃:“赵为民在此,宋嘉清,你大可有冤申冤,有仇报仇,还不速速现身……”
“叮铃——”
随着三清铃的摇动,邵云去的声音瞬间传遍整个山麓,回声不断。
就在这时,一阵无形的波动之后,自地面升起一缕缕灰黑色的怨气,瞬间遮阳避日。
眼看着刚才还算晴朗的天空,不过转眼的功夫就彻底暗了下来,宋家村一行人只觉得浑身一冷,他们下意识的聚成一团。
宋村长缩着脖子四下张望,口中呐呐说道:“嘉清啊,我是你大爷爷啊,你可别吓我,大爷爷老了,不经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