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贝都是一水儿的平房,全是豪车4S店,几大牌子挨着开,办公楼单独一栋,也就两三层的样子,没过多久稍微高点儿的那一栋就有扇窗户“哗啦”一声开了。
应与将刚坐上车,眼一直在看那栋楼,把车窗摁下来,望到贺情又站在窗边看他。
抬起头来,他经常出现在贺情所在的某处楼下,这样的距离和姿势,两个人仿佛都已经习惯了。
他盯着贺情看,贺情也不动,哪怕都只看得到一个小小的黑影,那也是对方的存在。
忽然,周遭的灯光变得暖了不少,橙黄橙黄的,大概是六七点路灯亮的时候到了。
它们在冬日即将到来的夜里,带着些温热光亮,在雾蒙蒙的冷空气里笼罩着贺情的眼,笼罩着楼下那一小方稳固的黑色。
正出神之时,他感觉兜里手机一震,连忙掏出来看。
他说,贺情,机场路的路灯亮了。
……
日子一天天过,贺父贺母还在出差,贺情也乐得清闲,公司的事儿忙完了,就等着年关将近,销量猛增了,趁着过节优惠一笔,还能赚好些钱。
应与将那边生意也好,收了不少二手车进来,贺情见他忙,好几次去盘古名车馆都看到应与将在手把手检查新收的车。
现在天气越来越凉了,应与将已经不能再像贺情最开始来盘古看到的那样,把衣摆撩起来叼在嘴里了,但贺情远远看着,看他认真的样儿,都觉得心里装得特别满。
兰洲来找过贺情一次,两人开着车又上了金港赛道,较劲儿似的,大晚上的,跑完了站在街边儿上抽烟,兰洲摸了一根递给贺情,贺情舔舔嘴唇,说算了,戒了。
兰洲才不信,但转念又想起来好像贺情是大半年都抽不得,又说抽包口,不吸进去,没什么问题。
惹来贺情特坚定地,不抽,问为什么,贺情想着之前应与将从他嘴里尝出烟味儿的时候那阴沉的表情,不说话。
兰洲悻悻地把烟盒往后座一扔,扯开领口散散汗:“有尼玛个毛病……”
贺情伸手揪了一把兰洲的耳朵:“你他妈敢骂我。”
兰洲一抽烟,那忧郁范儿就上来了,看着那姿势那气度,跟失恋了八百回似的,他愁着,两眼发神地去看仪表盘,喃喃道:“情儿,你真喜欢他?”
“喜欢……”
贺情鼻尖闻了味儿,还是没忍住,点了一根抽的包口往嘴里叼,说:“很喜欢。”
抬头去看金港赛道上熟悉的灯光,贺情想起他生日的那一晚,想起和应与将在桥下拥吻的那一晚,想起复仇之战那一次被风堂堵在门口质问那张小小的纸片……
他想起应与将在冬天干涩的唇,被自己吻得湿润,像极了偷偷饮香甜的米酒,蘸了蜂蜜的那种。
多一口他都能醉。
醉得胃疼,眼红,脚麻,耳尖都在发颤,尾巴都在摇。
见兰洲眯着眼不开腔,贺情又低低地加一句:“非常喜欢。”
这句说完,贺情又抬头去看这一排排的路灯,心想,嗳……金港的路灯也亮了。
兰洲一听就郁闷,他没想过贺情会弯,更没想过一向没心没肺的贺情会死心塌地到这地步。其实他还算很了解贺情的,知道他对人好就是这样子,巴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给了,但面对这么个没根没据,飘无定所的男人,就是放不下心来。
兰洲吸了口气儿,问:“为什么?风堂不也对你好么,你怎么不喜欢他?”
贺情听了直乐,一巴掌拍到兰洲伸手,勾住他脖颈,笑道:“跟你们那是革命战友情谊,跟应与将……”
兰洲不屑:“你他妈就是个叛军。”
摸摸兰洲毛茸茸的脑袋,贺情许久没抽烟的嗓有点儿哑:“对,老子投降,投降且投敌。”
兰洲没忍住,直接点题,说了最现实的问题:“你,你家里怎么办?他家里怎么办?”
贺情没想到兰洲还想得挺远,看来心里其实还是比较认可应与将的。
面上作着忧愁之状,贺情半睁着眼,脸都在灯光下模糊了,说:“我十七八岁就出来做生意了,什么事儿都要听家里的,这要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选择不了,我他妈可太惨了。”
贺情是个明白人,兰洲知道,贺情在走什么路,兰洲相信他也明白,不过他倒不相信这两人能谈多久,摆在面前的现实因素太多了。
兰洲把窗户摁下来一点儿,任由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刚吹醒了点儿,又听贺情笑道:“你是不知道……我跟他,处处都有回应,一举一动他都明白。”
他侧过脸去看,看贺情那双桃花眼一如最初般地含情四顾,与以前不同的是,现在像带着点点星辰,卸下了往日的乖戾,锋芒都被软化了边角。
贺情说:“你没见过他温柔的样子……”
“他那么大一个人,那么酷。”
“以前觉得多看一眼都要被枪毙了似的,现在在我面前像个火炉,特暖。”
贺情吸了吸鼻子,像有点儿感冒了,又点了火机,燃上一根,正好迎面顺着风抽,抽得一身烟味儿都被拐进了寒风里洗涤。
他眼神望着南延线的方向,飘飘忽忽地。
“兰兰,有他,我太幸运了。”
贺情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骂。
成都的冬天真他妈冷,是冷到想钻到应与将怀里的那种。
……
第二天下班忙过了事儿,贺情又开着车往盘古跑,反正趁他妈他爸这个月都不怎么在家,还不得多钻点空子玩玩?
他想起前几天跟应与将在成雅高速路口那儿遇到查酒驾的,应与将没被拦下来,自己被拦下来了,对着测试仪呼呼一通吹,吹得脸都鼓起来了,应与将在前面设卡的地方回头盯他,那眼神,跟狼似的。
装什么矜持啊?
昨晚贺情在家里车库停车又他妈把车屁股划了,不过好在昨晚飙车选的这辆基佬紫的奥迪R8,蹭了也不是很心疼,找个借口罢了,一路飙着,往机场路走。
一停了车在门口,贺情就通知了接待的人,说:“跟你们应总说,他贺少的车屁股划了。”
他也懒得去4s店找人麻烦了,在车库停车都能划了这也够傻逼,还是家丑不外扬了,掀开给应与将看就得了。
等了一会儿,贺情看着应与将一身西装从楼上下来,刚开过会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一沓文件,看封面估计又是什么新的改装部件到店了。
他闭着嘴也没多问,就听应与将还没走拢跟前就问:“你车怎么又坏了?”
贺情朗声回答:“蹭漆了。”
应与将点点头,心想估计是贺情开车又不仔细开,开个奥迪又没人乐意让他三丈远,一提到安全系数,心口就有点儿堵得慌。
应与将淡淡道:“停这儿吧。”
听他这么一说,贺情问:“你不能修?”
转身拿起贺情放桌上还没喝完的茶抿了一口,应与将说:“还有一批没补完漆。”
像是鼓足勇气似的,贺情耳朵已经开始红了,压低了嗓子,向前一步附在应与将耳边,用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认真地说:“那些不管了,你先修修我呗?”
后者一怔愣,别过脸去看贺情。
贺情每一个眼神都打得人头脑16 发懵,像随时都在挑战他的极限似的,以前是撩人不自知,现在就是故意而为之了,还是惯犯型选手,能在他这儿过关斩将直接一举夺冠的。
应与将喉头一紧,修长有力的手指捻上领带,松了松,哑声道:“等着。”
于是贺情还真在盘古名车馆休息室等了好久,等得都要睡着了,才等到应与将忙完事情,本来想火急火燎地往更衣室走,没想到直接被应与将拦腰抱起,从私人电梯下了车库,塞到自己车里,也不管贺情扑腾,勒紧了在座位上,打燃火开车。
一到贺情停车的地方,应与将又把贺情抱下车,塞他自己车上,说送他回家。
贺情一愣,没搞懂为什么,刚想说话,应与将额头就抵上来了:“你自己发烧了,没感觉么?”
他被这么一说,才感觉口干舌燥的,身上一阵一阵地烫,气焰一下就焉儿了,心想估计是昨晚在金港吹的,又不敢说,靠在座椅上,低声喘着粗气,不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