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尽力劝服。”
胡太后摸了摸怀中熟睡孩子的柔软黑发,问:“他莫非是不满于目前的官职?他入军也有些年头,为我大魏立下不少功劳,不然便封他作征北大将军,赐些田产。待他凯旋归来,再赐个爵位。”
崔光回道:“他恐怕并非不满于官职,只是个性较为冷僻,不愿待在官场。臣领了旨便去劝服他。此时正是我大魏用人之际,相信他能深明大义,领旨北征。”
年幼的圣上醒了,揉着眼睛,从胡后腿上跳了下来,满地弹珠子玩,扯着胡后的裙摆。
胡后起身道:“时辰不早,崔大夫便回吧。就按崔大夫的意思,命元遥领兵,那圣旨,崔大夫便代皇上写了吧。”言毕,蹲下摸了摸幼子的脸颊,陪他一起玩了起来。
崔光跪地行礼,退出大殿。
此时元遥正在洛阳家中打扫,家中没有仆从,偌大的宅院只他一人,形单影只。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也去了,他大哥更是在十年前便出家为僧,这些年他都是一个人过的。
门外传来扣门之声。元遥放下手中的扫帚,前去应门。
“阿遥,许久不见,不请崔某进去坐坐?”
来人正是崔光崔大夫。崔光是他父亲朝中好友,这些年来也一直关心他的仕途,但多数时候,他并不领情。他孤身一人并不想深入朝中,卷入是是非非。
“崔叔,进来坐,只是家里没什么东西招待,招呼不周。”
崔光一身便服,像是随意串门。但元遥心里明白,崔光前来找他,定是有事相商。
两人面对面坐下,先是随意聊了些家常,崔光总算进入正题。
“元遥,崔叔今日前来,给你带了份圣旨。”说罢,将一卷圣旨推到元遥面前。
元遥神色不变,并不去接。崔光道:“加官赐爵的任务,你不接?”
“崔叔,我早已请求解除职务,如今为何还有任务?”
崔光挑眉:“你这是要抗旨?”
元遥目光深沉,并不言语。
崔光笑了,他这故人之子一向如此,真是拿他没辙。他道:“这次的任务,恐怕非你不可。冀州出了乱子,一个叫法庆的妖僧,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控制了城内百姓,就连当地驻军也被杀死……”
元遥抬起头来,问:“冀州?什么时候的事情。”说罢,拿起圣旨,将它展开。
崔光见他准备接旨,连忙道:“有些日子了,附近的驻军将领崔伯领兵前去平乱,却被杀死。他的手下将此事连夜上报朝廷,眼下没有合适的将领领兵前去。那法庆像是不满于待在冀州,要起兵造反……”
还不等崔光说完,元遥便道:“臣领旨,这就出发。”
崔光没料到他竟这样急,大感意外,道:“明日出发不晚,我手下已去洛阳几个道观,为你寻法术高强的道人。此次出兵比不得往日,要格外小心些。”
元遥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已经正午了。他道:“那我便先行出发,即刻前往城外军营领兵,你让道人们随后赶来。”说罢便进房收拾行李。
崔光微微笑了,这小元将军一向雷厉风行。不过,他欣赏的,也正是这一点。
☆、第027章 锦书
陶惜年一行人在玄妙观中待了十日。短短十日间,冀州城中天翻地覆。
来玄妙观避难的第二日,陶惜年便与寇怀用幻化术化成普通百姓悄悄下了山。此时城中不少平民百姓感觉事态不对,拖家带口逃出城去,而城中留下的百姓有近半成了疯人。
陶惜年听见铃声远远自西边天界寺传来,绵绵不绝,那些疯人听了铃声,皆目光呆滞往西行去,浩浩荡荡。他与寇怀试了好几种道法都控制不住,即使用了定身符,法力消失后,疯病人还是会接受铃声引导,向西行去。
又过了半日,城门被人封死,幸存的百姓都只能躲在家中,街上卖东西的小贩已然绝迹。据说官府派人去天界寺查看,去的人却一个也没回来,冀州城几乎成了死城。
他们几个道人,虽道法尚可,但对付法庆,力量太小,简直是以卵击石。于是寇怀想办法送了信出去,与陶惜年和轻尘老道合力在北郊附近的一所大宅里做了个结界,搭救幸存之人。
又过了三日,崔伯带着救兵来了。陶惜年与寇怀下山投其帐下,助他一臂之力。然而在僵持几日之后,法庆手下一个叫李归伯的妖道,将崔伯杀死,剩下的士兵,亦很快溃散。陶惜年还险些被李归伯捉住,幸而寇怀搭救,才保住性命。
救兵全军覆没,法庆的气焰更盛。在三清铃的引导下,狂病人全然成了活走尸,向四周蔓延,甚至进入周边县市地界,对当地驻军下手。陶惜年真的不明白了,这法庆是要造反么?他一个和尚,就算坐上皇位,也不会有人认的。或者是,他想将冀州附近隔绝出来,自立为王?
他猜不透法庆要做什么,其他人亦是满面愁云。他们在玄妙观里住了十日,除了搭救幸存民众,将他们引入保护圈内,并为他们寻来食粮之外,竟是什么都做不到。
寇怀的信送了出去,崔伯手下的信也送往洛阳。他们如今能做的,就只有等。在走尸围城的这段时日里,在救兵到来之前,守护好山下宅子里的幸存者。
陶惜年往天空望去,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近日天空全然灰蒙蒙的,不如刚到冀州城时晴朗。阿柏也向上望去,见天上有只鸽子,便指着那处叫道:“道长,有鸽子哎!”
“鸽子也没什么稀奇吧。”陶惜年在院子里散步,顺便浇花。
那鸽子盘旋一阵,竟是朝他们飞来。陶惜年一喜,难不成是外面送消息来了?
鸽子拍打着洁白的羽翼,落在他肩上。陶惜年觉得这只鸽子看着有些眼熟,这不是元遥的飞星么?他喂过它几次,飞星认得他。
见有信鸽前来,陆禹精神奕奕地走了出来。他损耗的精力差不多养回来了,好奇地看着陶惜年将绑在信鸽腿上的信筒摘下来。
“阿柏,去拿点米给飞星吃。”
阿柏也认得元遥的鸽子,虽说他讨厌元遥,但很喜欢飞星,立马跑到厨房拿了两把米过来。
信里写着什么?他为何派飞星过来为他送信?陶惜年有些吃不准,心急火燎地将信展开。
陶兄惜年亲启:忽闻冀州叛乱,陶兄是否安好?我领五万魏军北上平乱,不日将抵达冀州。
字迹干净秀丽,语言简洁,像是那人的风格。陶惜年笑了起来,左脸颊酒窝深陷,连日来的紧张竟消除大半。他觉得元遥领着魏军来了,他们一定有足够的力量对付法庆。
飞星还在啄米,陶惜年忙不迭地翻出笔墨,在一张薄纸上写下了报平安之语,并将冀州城内的现状简要写了。末了,将那薄纸卷起来,塞进竹筒里。飞星吃饱了,在院中来回踱步。阿柏跟在它身后,走来走去,却也不抓,只跟着它晃。
陶惜年将飞星一把捞起来,将竹筒重新系回它腿间,往天空一抛,飞星便振翅飞走,原路飞回,去找元遥。
“陶兄,是你的鸽子么?”陆禹问。
陶惜年点头笑道:“是我朋友的,他要北上平乱,带了五万大军,或许就快到了。”
陆禹睁大了眼睛,也笑了起来:“没想到陶兄竟然还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朋友。若有五万魏军相助,收服法庆指日可待。见素道长、玄玉还有轻尘道长和寇兄回来后知道了定然很开心。”
阴沉的天空仿佛要下雨,元遥抬头去看天色,难得地有几分焦急。如今离冀州还有一日的路程,几万大军连日行军已经相当辛苦,若是在进入冀州城前未能好好休息,如何与城中的走尸一战?
见天黑欲雨,与元遥同来的监军魏远上前询问道:“元将军,天色晚了,是否该扎营歇息?”
元遥犹豫半晌,道:“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冀州城里还有百姓需要搭救。”
魏监军回了声“是”,继续骑马跟上。
一只白鸽振翅而来,盘旋一阵,认清主人后俯身而下,停在元遥肩上。元遥伸手将飞星右腿上的竹筒拆了下来,见里面有信,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迅速将信纸展开,陶惜年不羁的字迹充盈着他的视线。确认故人无事,元遥放下心中大石。他转头对监军道:“魏监军,快下雨了,让兄弟们停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