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的声音无比苦涩,“我知道你能做得到。”
“那你还来?”伊文嗤笑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开。
眼看着他离去得毫无留恋,虽然明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危险,霍铭还是撑着那种咽喉发凉的感觉和本能想要反击的欲望,伸手拉住他的手臂,说:“可是我有一件事找你,拜托了,请把事情告诉我。”
伊文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还是那种纠结却依旧正气凛然,仿佛自己正在坚守什么大业而忍辱负重的表情,一眼就看出了他想要说些什么,冷笑说道:“又是案件?你来找我,怎么,怀疑我?”
“不是。”霍铭犹豫了一下,“我只是怀疑有人采取了你过去的手法。”
如果他说其他的,也许伊文就直接无视了,“模仿”这个词却让他挑了挑眉,说:“模仿?”
“空想。”男人告诉他,“有人用引诱受害者内心的负面情绪的方法,直接具现了他的内心疾病,以自杀的方式让他去死。这明明是你的异能,但是现在不知道是谁利用这个手段进行犯罪。资料已经登记进部门里,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们迟早会重新找到你,我必须要在这之前抓获凶手。”
“嗯,那你加油,我没兴趣。”伊文点了点头,敷衍地鼓励了他一句,冷淡地转身走了。
“伊文,”男人不得不拽住他,声音里带着恳求,“你还是恨我吗?”
讨厌的表情。讨厌的声音。仿佛受害者一般的态度,就连现在说话的时候,都像是在努力包容他的任性一样。
——这家伙还真是没有觉悟啊。
伊文想。
“所以,你是不打算松手了?”他说。
然后下一瞬间霍铭就感觉到脚下突然失重,手中拉住的手臂也从手心里消失,身体只是向着无尽的黑暗坠落下去。
四周是无数的镜面。倒映出人的身影的,却不是正常人的样子,而是一些奇形怪状的野兽,狰狞而迷茫地在雾气中游走着。他下意识看向镜中,与镜子里那个浑身都是腐烂的血肉长满蛆虫的自己对视。
那镜中人对着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血手印啪啪啪打在镜面上,下一刻,所有镜子全部咔吱咔吱地碎裂。
那些悲鸣着死去的怪物,是周围不断循环的诡异景象。
封锁的牢笼。荒山的鬼屋。棋盘的玩具。蠕动的怪物。隐形的蚂蟥。幽闭和高度恐惧。虚拟的精神世界。
无法呼吸,连空气也静止,拼了命地张开嘴,吐出来的是黑色夹杂着血的气体,明明身为人,却好像作为死者看着这个世界。
霍铭是这样了解那个人,以至于他很清楚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现实里的他还站在原地,但是精神却已经坠入了伊文的异能中,即内心的负面情绪的引诱和空想具现。
眼前所能看到的,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案件在精神上的扭曲折射。
他本应该反击,却没有动。伊文不会伤害他,不知为何,他就是确定地相信这点。
但是,这种坚信在看到呈现在面前的身影时,却骤然崩塌。
那个和伊文长着一样的脸的人站在他的面前,对他微笑着,但是鲜血却从他的脸上不停流下来,仿佛破裂的陶瓷玩具,盛着的水不断从缝隙里渗出。无数浓重雾气形成的触手在他的身边交织,缠绕青年的身躯,向着周围不断扩散。
霍铭瞪大了眼睛,忘记了自己到底身处现实还是空想,只是拼命向着前方伸手,想要拉住那个人——
但能够握住的却只有粘稠厚重的雾气,冰冷地缠绕着他的手,明明看上去那么近,实际上却如此遥远。
他永远都无法触及。
直到另一只较雾气更加温暖的手拉住了他伸出的手,将他向前拉拽,霍铭才觉得激灵一下,察觉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中。
走廊洒进来的阳光无比温暖。
伊文站在他面前,收回手,声音冰冷:“你是白痴吗?”
虽然他的异能确实能够将人的负面情绪放大和具现,但那也只是对普通人通杀,只要是有点经验的异能者,都能够察觉到他的异能入侵并进行抵制。可在感受到精神力量的侵入后,霍铭只是僵了一下,最后还是主动放松了精神上的防卫。
在主人自己的背叛下,这种精神入侵比主宰一个普通人都要容易。
霍铭眨了眨眼睛,没弄懂伊文的烦躁情绪——简称为傲娇——却还是强行撑着说:“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和我面对面地说话?”
沉默。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任由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伊文沉默着,最终还是将视线望向地面,冷淡地说道:“去外面的餐厅说吧。”
就算是在学校外面,但是在放学的时候,餐厅里的人还是很多,伊文看见霍铭给他们两个找了个位子,然后拘谨地先替他把椅子拉开,用不安的眼神望了望他。
就像是担心他下一瞬间就会改变主意,拂袖离开一样。
伊文在心里犯了个白眼,表面上却装作不太愉快的样子,只是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冰咖啡。”霍铭对服务员说,“另外,再拿一杯葡萄汁就行。”
他们之间的交往过于深了,以至于霍铭极为了解伊文的习惯,就连两人明明已经绝交这么久之后,还是能够做出这样越俎代庖的举动。
只是这样的行为并不会让人感觉愉快。
“……我会买单的。”伊文说。
霍铭楞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伊文已经先行打断了他,“现在直接开门见山,告诉我,既然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过来干嘛?”
霍铭让自己假装没听到两人已经没关系那句话:“就像之前所说,我接手了一起新的异能犯罪案件,有人使用类似于你的手法进行杀人。”
“要看看吗?”明明身处于平常的世界,却进行着非日常的交流,霍铭坦然地从他身上的外套里抽出了几张照片,将其摊在桌面上。
伊文低头看了一眼,那全是一些可以列入恐怖片截图集的图片。比如说满是鲜血的房间,涂满了墙壁的血字,还有躺在床上被钉死的人。
于是冷淡地说了一句:“哇唔,类似我的手段。”
这句话的嘲讽不言而喻,霍铭有些窘迫:“不,我的意思其实是,能够做到这种手段,和你的能力有些相似,不是说你会做这样的事情。”
对方看上去显然已经准备和他交代这次案件的案底了,伊文却打断了他:“所以说呢,你要招安我吗?霍铭。”他带着一个嘲讽的笑,“我现在已经是一个自由人了,就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只是……”霍铭顿住。
“我沦落到今天这种境地,难道和你完全无关吗?”伊文带着恶意般地戳破他的痛处,“你非要把自己弄得清清白白?直到如今才来求我。”
霍铭也只能苦笑。
他们之间的关系没什么复杂的。
不过是,同样被父母抛弃,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的青梅竹马,然后,都发现了自己在异能上的天赋,最后同样加入了那样一个奇妙的专门处理异能犯罪的组织里。
他们曾经是最为合拍的搭档,但是他现在成为了能够带领一支队伍独立行动的领队,对方却已经从那个组织里脱出,最终回到正常人的生活里。
伊文的能力本来就不可控,过于危险了。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周围人更是不停向他投来异样的眼神。无法忍受那样的目光,霍铭心里清楚对方有多骄傲的青年,就这样离开了这个暗影中的世界。
“不要再来见我了,霍铭。”在他追上去的时候,青年说,“否则我会杀了你的。”
在夕阳下,扬起的嘴角是一种怎样讽刺的笑意。以至于霍铭的眼睛和心都像是被刀割伤了一样,只觉得无比疼痛。他分明是想要去拉住他的,却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力量,也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话。
所以他虽然清楚伊文在离开那个世界后的住处,却始终不敢来见他。霍铭这次主动过来找伊文,也不是没有利用这个机会,重新让两人的关系缓和的意思。
不可能是伊文做的。
他这么坚信着。
所以对于那个模仿了伊文的异能手段来进行犯罪的家伙,霍铭感到十分气愤,也期望能够在短暂时间里将凶手抓获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