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活着。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人不属于自己。”他突然轻声说,“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只属于自己的,每个人都和其他人有关,有共同的事物,所以才无法自由。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才有趣,才悲伤,才……令人爱怜。”
“……?”谢锦赫困惑地看着伊文。他听见了同伴说的话,却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是什么。
伊文笑笑:“没什么。”不过是无所谓的感慨罢了。
正要从石椅子上坐起来,脚下却突然窜过一道白影,让他吃了一惊,低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只小小的博美犬,不知道从树林里哪个角落里冲出来的,这时候停在他脚下绕着他转圈,还用身上的毛蹭着他的脚,看上去非常活泼。
伊文蹲下来翻了翻它的脖子,有吊牌,应该是哪个带狗出来溜圈的人带过来。
因为他的靠近,小小的博美犬更加贴着他的脚腕,用湿漉漉的鼻子蹭着他的手,似乎相当喜欢伊文。他不禁微笑起来,轻轻摸着这只小狗的毛。
谢锦赫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问:“你喜欢动物?”
伊文考虑了一下:“不。”给出否定的答案。“只是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家养的狗,有天早上从床上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的左后脚踩瘸了,结果家里人又是给它看医生又是给它买好吃的,走到哪里都抱着,还把我狠狠骂了一顿。直到有天发现它瘸的突然变成右后脚,狠狠教训了它一通才恢复正常。”
谢锦赫的声音凉飕飕的:“你不玩机器人游戏了?”
“机器人也需要有家庭嘛。”伊文微笑地看着他,随口糊弄。
谢锦赫板着脸不说话,这人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
伊文不得不哄他:“好啦好啦,要不你摸摸看,挺可爱的。”培养对宠物的关怀也是社交恐惧治愈的途径之一嘛。
“不用。”谢锦赫冷着脸拒绝,“我不喜欢动物。”他一边说着一边往身边的玩具熊上面靠,显然不愿靠近这边。
啧,这人怎么还闹别扭呢。伊文很困扰地看着他,想了想,摸摸谢锦赫的头发:“没事,你最可爱了。”也非常顺手地那本来打理得整洁的头发摸成一头乱毛。
“你果然是在把我当孩子哄吧?”谢锦赫摸着自己的头发,咬牙切齿地对同伴喊。但当笑着的伊文移开视线之后,他却咬着唇,脸庞发红。
伊文撸了一会儿狗才看到有个小女孩朝这边跑过来,那只博美也在脚下对着女孩汪汪叫,兴高采烈地凑过去,他确认是女孩的宠物,就把狗交还给她。
“准备到五点了啊,”伊文看了看表,“下午去那家西餐馆吃东西怎么样?这几天吃的东西你似乎都不习惯。”他倒是无所谓,但普通餐馆的家常菜对于出身豪门的少爷似乎果然太朴实了,这几天谢锦赫吃得都不多。
伊文在计划让他吃点精神治疗的药物,那种饮食量不够保证身体情况。
正考虑着,口袋里却传来震动。伊文一愣,在谢锦赫注意到之前迅速划到拒接,然后对他笑着说:“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你能先去那家西餐馆等着吗?我之前已经预约了位置,但还没点餐。”
谢锦赫一愣。
他的表情有点奇妙,介乎于恐惧与纠结之间。谢二少很少有一个人行动的时候,不是和狐朋狗友就是有司机保镖陪伴,对他来说,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做事情实在是太……
“你可以的吧?”伊文用温柔的眼睛望着他,柔和却带着期许。
谢锦赫迟疑着,却还是点点头,他很少有违背伊文所说的话的时候,更何况是被这样期待的目光注视。
“那,等会儿见。”
触碰到面颊的手,在反应过来前,已经是靠近的、在唇角边的亲吻,带着海风一样清爽的气息,一触即退。
谢锦赫用指腹轻轻摸着刚才伊文亲吻的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亲吻对于他们而言已经像是一种约定和证明。
站在角落里看着谢锦赫离开,伊文思考着目前的治疗情况。
目前患者的情绪看起来已经好多了,接触外人的时候也没有发抖,大多数情况下也能够和其他人正常交流。但作为成年人,必须要保证对方具有能够正常社交的能力,这才是心理治疗的根本所在。
所以必须要让他独立去做一些事情。
虽然这么说,正常的心理治疗实践还是要在暗处监视情况,防止发生意外情况,现在把计划提前也是不得已。
伊文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未接电话。
“果然是谢争……”
除了谢争,国内也没人知道他这个回国之后才办理的工作时间用的电话号码了。
伊文还真不想和谢大少打交道,凌厉冷酷的男人对他这个世界的温吞人设来说实在太苦手了,对方又向来咄咄逼人。
不过他一句话没说就把要治疗的患者带走,谢争到现在才给他打电话已经算是够沉得住气。
伊文回拨了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听了,但只有沉默,甚至让人怀疑那边是不是真的有活人存在。伊文一听就知道谢争在恼火他刚才挂了自己的电话,虽然性格完全相反,这两兄弟的本质有时候还真是差不多,奇怪的孩子气。
“抱歉,我刚才在和谢锦赫说话,”伊文解释,“根据目前的情况,我不建议让二1 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似乎相当不喜欢你。”
虽然谢锦赫多半也知道他就是谢争请来的心理治疗师,但猜测和承认是完全不同的事,那位偏执的少爷可能还怀抱着伊文所做的一切都是真情实感的妄想。
“……我知道。”就算被揭露了亲弟弟对自己好感负数的事实,谢争的声音还是很冷静,“我不会干扰你的治疗,但是你必须告诉我现在的治疗情况。”
还是这对下属训话一样的语气。
“目前预定的情况已经进展了一半,二少已经能和其他人进行正常的交流,接下来要培养独立性。另外我希望能允许药物介入,确保情绪调控。”
有些精神病比起心理疾病更像是身体疾病,比如抑郁症,质疑“你就不能乐观点”“你怎么这么矫情“等你心情好就会好了”完全是一种对患者的伤害,因为重度抑郁症常常直接作用于激素分泌,对于患者来说,世界完全是黑白的,无处寻觅任何鲜艳,如果情绪最高值就是0,乘以100也带来不了任何乐观。
按目前谢锦赫的情况来说还不需要药物治疗,但出于治疗师的操守,伊文还是向谢争提出了意见。国内对于心理治疗的认识还很落后,他可不想在家属这里惹上麻烦,还是和谢争这种危险角色。
谢大少的回答很果断:“可以。你只要谢锦赫能够在半个月后和叶家的大小姐定下婚约,除此之外手段不计。”
……真·亲哥。
不过既然得到了“家属已同意”的保证,伊文也就心安理得地挂掉电话。打出租去之前和谢锦赫约好的西餐馆。
他不在。
向服务员询问了情况后,得到的回答是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来过。
伊文站在西餐馆门口,突然惊愕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一直以来,情况实在是太顺风顺水了,他似乎忘记掉了什么。关于人的独立性,关于,谢锦赫毕竟是一个成年人,还是一个极端偏执的精神患者的事情。
某种直觉催促着他匆匆赶回他们居住的旅馆,迅速刷开了房门卡。冲进房间里之后,视线中看到的一切却让伊文毛骨悚然。
夜已经深了。黑幕降临世界。
房间里没有开灯,是一片黑暗。屋里没有人。
阳台的门大开着,夜风席卷进来,吹得窗帘烈烈作响,满屋的纸条都被吹起来,在外面城市灯光的隐约照应下,能够看到那些被胡乱撕开的纸条上全都沾着什么,疯狂地写着什么,疯狂地沾湿着某种猩红液体,写着某种憎恨。
他嗅到沉重的气味,然后意识到、
——地上全都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终于把剧情拉动了,矛盾冲突是剧情建构的灵魂wwww以及再次没有控制住字数,明明我只想要3000字的(沉重
顺带题外话:我在晋江在追并且喜欢的三篇文,一篇作者失踪,一篇从2月份就没有再更新,一篇刚刚解V返点,感觉好悲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