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奇就奇在,眠蝉鸣泣能使人嗜睡,却对人本身无一丝伤害,至少书中是这样记载的。
至于为何能在不损阳元魂魄的情况下使人长久陷入睡眠,杜言疏就不清楚了。且时月岛在海的对岸与世隔绝,原以为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世外桃源,眠蝉也只不过是写书者杜撰之物,如今活生生出现在现实中,倒让杜言疏诧异又惊喜。
正在杜言疏百般思索之时,迎上杜引之含着笑意的眸子:“小叔,没想到你也看过《巫莱志》。”
杜言摆出一脸云淡风轻:“年少时无意间翻到,巧合。”却在心中为自己扼腕,长辈端装严肃的形象,又崩塌了,怎能让侄儿知晓自己也曾偷摸着在藏书阁看此等闲杂书……
杜引之双眼发亮,笑道:“那以后,我可以与小叔多探讨探讨书中所说的奇闻异事。”他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小叔正为此感到窘迫,却觉得逗弄对方很有意思,这种「没想到曾和喜欢的人偷摸着看过同一本书」的滋味,如同亲密无间的两人共守着一个小秘密,简直让他嘚瑟得忘乎所以。
晓得引之又在撒娇,杜言疏自然不会遂了他的意,抿了抿嘴唇,避而不答正色道:“这眠蝉乃时月岛灵虫,如何从海的对岸来到此地?”即使褪了蝉壳,眠蝉也无可能飞洋过海而来,定是有人特意将它们捎来的,可这东西一无法提升修为二不能损人性命三不能炼药铸器,可以说相当没有价值……
“将它远带而来也没什么好处,为何多此一举?”杜言疏喃喃道,街市上人声渐渐嘈杂,炊烟袅袅,被蝉声唤醒之人开始淘米做饭忙活起来,眠村顿时又有了烟火气。
茶铺老板也醒了过来,看到进来歇脚的两人,倒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懒懒招呼道:“两位公子可是来求「冬梦」的?来晚了,待明年初雪降临之前来,去对面客栈订上一间厢房候着,包管能睡一个冬天的好觉。”
杜言疏眉峰微动,看来眠村里的客栈还靠此招揽了不少生意呢。
杜引之又简略地询问了老板些细节,老板忙着吃饭待会儿好继续「冬梦」,没功夫搭理他们,道了句客官请慢用,需要什么无需顾忌可自取,便风风火火的做饭去了。
抿了一口茶,杜言疏含笑道:“他们倒不怕失窃。”
杜引之也笑:“瞧他们的样子,我倒想试试这「冬梦」是什么滋味了。”
“我记着,书中记载,眠蝉似对修行之人无用。”
杜引之思考了番,随即笑得露出小虎牙:“那可惜了,小叔最近睡眠不好,我还想着或许眠蝉能有些用。”
他本是无心的玩笑,却让杜言疏心头一紧,试探道:“你怎知我睡眠不好?”他自觉在引之面前,很少露出倦容,夜半梦魇醒来在院子里散心,也都往引之厢房反方向去。
杜引之神色顿了顿,知一时得意忘形说漏了话,眼底闪过一丝波澜:“我……好几个晚上瞧见小叔在院子里走动。”他晓得小叔有择床的毛病,担心其夜不能寐,加上上次小叔梦里让自己滚,一直无法释怀,又不敢冒昧询问相伴,所以夜里格外留心些……
杜言疏倒抽了口凉气,所以,信灵夜书一事,他也瞧见了?
手心微微发汗,面上仍气定神闲:“夜里不好好睡觉,当心长……歪了。”以前只要引之有什么地方不遂他的意,他就会用「当心以后长不高」来唬他,屡试不爽,十分灵验,引之十分害怕自己长成小矮个,可现下……引之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了,这种说法太没说服力,只得临时换了说辞。
杜引之笑了:“长歪也无所谓的,横竖比不了小叔好看。”就算长歪了小叔也休想甩掉我,自然,这句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
闻言,杜言疏又好气又好笑,瞧引之的面色神情不像是有事,遂也渐渐放宽了心:“油腔滑调,不学好。”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些话,以后可不好与姑娘乱说。”言罢,又有些后悔,他自己是清心寡欲不沾情字,可引之性格好模样正,又正是风流好年纪,总不能要求他也像个老和尚般看破红尘……
杜引之却笑得一双眼弯弯的,坦诚道:“侄儿明白,这话只与小叔说。”
杜言疏淡淡的点了点头,觉着这话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
他也懒得细想,心思又回到了眠蝉上,忖度了一番道:“待会儿我们去瞧瞧那位养蝉人罢。”
杜引之明白他的意思,即使眠蝉不会对人造成伤害,可来都来了,不看看那位将眠蝉从时月岛带来此地的人,又怎会甘心呢?蝉飞不远,那人必定就在附近。
……
蝉鸣再次响起时,村子又恢复了沉睡,片刻,蝉声隐去。
数百只蝉从光秃秃的树干上扑腾飞起,两人循着蝉迹御剑行至一处山谷。四周绝壁如削,谷地低洼,有流雾弥漫,浓密如织,糊了人视线。
天地间白茫茫静悄悄一片,两人并肩而行,杜言疏下意识将手按在不归剑鞘上,而杜引之则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叔身上,生怕一不小心他离了自己视线。
沿着积雪未化的山间小道行了一盏茶功夫,一舍茅屋映入眼帘,还未等两人走近,便听得屋中传来朗朗笑声:“难得杜少侠光临老夫寒舍,外边天冷,快进来坐坐罢。”
此人声音洪亮气息平稳绵长,一听便知修为深不可测,两人对望一眼,杜言疏沉声道:“进去瞧瞧也无妨。”
杜引之点了点头,有些迟疑,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小叔在身侧,且不知对方底细,没把握能对付得了,让小叔身处险境,对他而言绝对不能忍。
可如今对方已经知晓他们的行踪,想要悄无声息原路而返基本不可能了……
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修为如此了得之人,杜引之带着「即使拼上性命也不能让小叔伤到一丝一毫」的觉悟,暗暗蓄了灵力,手握剑鞘先一步走至小叔身前。
“引之,你退到我身后。”杜言疏眉头微蹙,言简意赅道。
“不——”杜引之不容置疑道。
杜言疏微微睁大眼睛,从未见过引之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一时有些懵,片刻也回过神来,回以更坚定的语气:“听话。”
杜引之抿着嘴唇不言语,面色肃然不为所动,仍将杜言疏挡在身后。
杜言疏无奈,深知现在不是教训人的时候,只暗暗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变得如此固执放肆了?先记着,秋后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冬天好想抱着小叔冬眠(●°u°●)
小叔:……会做奇怪的事
引之:保证不乱动???(●˙?˙●)???
一夜过后……
小叔:骗人(ノ=Д=)ノ┻━┻
……
我也好想冬眠啊哭唧唧
今天的颜文字是不是有点萌~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
☆、僭越
杜引之一向是小事不计较,大事不含糊,事关小叔安危,对他而言就是天大的事。
正当他打算与小叔硬碰硬到底绝不妥协时,茅舍的门突然从内向外敞开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空寂的山谷中回响,两人皆是一愣,旋即一道狠厉的剑意挟着劲风朝他们直逼而来,杜言疏瞳孔骤缩,电光火石间将灵力运行至极致,结起一道结界将剑气隔绝在外。
在杜言疏筑起的屏障中,杜引之凝神聚气,无妄出鞘,剑气相抵,一石激起千层浪,汹涌剑意卷起地上的残雪,漫天漫地雪光剑影铺卷而来,杜言疏眉头紧蹙,险些睁不开眼睛。
他灌注灵力护住结界的同时,内心诧异不已,引之的灵力剑术已经浑厚精益至此,甚至在兄长之上……想到此,又思及柏旭所言之事,顿感心神不宁,一时分神导致灵力不稳定,筑起的结界在对方压倒性的攻势下摇摇欲坠几近崩塌,额角已浸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小叔,交与我一人便可。”杜引之游刃有余道,因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敢妄为,方才只拿出六成功力应对,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剩下的精力全在小叔身上。
杜言疏知他不是逞强,便是如此才更觉心慌,如今自己已远不是这孩子的对手,如若有一天彼此站在对立的位置,自己与兄长联手怕也真敌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