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年前刚废他的时候,圣人每次见了他,他都是这样风轻云淡,完全没将那太子之位放在眼中的模样。当时圣人是恼怒地,他想要看的不是一个姿态高高在上的儿子,而是一个也会屈服于他皇权之下的儿子!
可现在再被这样“风轻云淡”了一脸,圣人除了有些讪讪外,却半点没了当年的不甘与不忿。
而过去的十年,像梦幻泡影,没让他在意分毫。
圣人心中复杂万分,他说不上这样是好还是不好,沉默了好一会之后,眼见着司徒徵和司徒璟两父子虽然只是依偎在一块儿亲密无间,而自己在这儿越来越碍眼,圣人才道:“过几日就是中秋节,朕打算在宫中宴请群臣,你觉得如何?”
中秋之日,阖家团圆之时。这宫中盛宴,自然少不了身为皇子的司徒徵。
“父皇有心与文武百官一同过节,想来百官也会感念父皇仁慈,自然是好事。”
圣人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又看着在司徒徵怀里好奇地看着他的司徒璟,道:“你这小家伙怎么没有在读书?我刚刚可是都听到贾琏的读书声了。”
司徒璟小声道:“可是我都会背了,我想来看看父皇,先生同意了的。”
圣人倒不觉惊讶,只是看着正摸了摸儿子的头,像是夸奖他的司徒徵道:“你倒是把他教地很好。对了,你见过贾赦的那个儿子没?样子看上去和他小时候真像啊,就是比他当年乖多了,亏得朕做好了他和璟儿打起来的准备。”
“父皇多虑了,若非昔日儿臣主动挑衅,他也不敢对儿臣挥拳。贾琏是个好孩子,璟儿很喜欢他,他们能成为朋友,儿臣十分欣慰。”’
可圣人却心塞塞地瞧着他那嘴角那笑——
朕刚刚那么努力找话题你才笑得那么敷衍,如今只是提了一下他儿子,你就跟朕笑得这么开怀!
不过虽然是腹诽不已,但圣人还是将“王妃”这个选项,在心里用朱批给一笔抹了。
王妃什么的,儿子都有了,爱咋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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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因为中元节即将到来,贾母今天也亲自来到了荣禧堂见王氏。
昨天就有消息传到了她耳朵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氏狠狠地哭了一场,却是激荡了心神,以至于请了一趟太医。
按说是没有她这当婆婆的来看儿媳的道理,可如今贾母却不得不来。
等见到王氏的时候,饶是已有心理准备,却仍在看到双目红肿的王氏时吓了一跳,以至于她一下就唬起了脸,对周瑞家的和其他丫鬟道:“怎么能让太太哭成这样子!要你们何用!”
王氏挤出了个笑容道:“母亲,不怪她们……”
她虽然想找个借口,可心里委屈之下,怎么也不愿意随意搪塞了自己的委屈,只能略去不提。
贾母见状心中就已明白了几分,当下让左右全部下去,而后才拍了拍她的手道:“敏儿来你知道的吧?她说我糊涂,不管圣人是否属意复立太子,这关系王位更迭之事我们都不能掺和进去,幸而现在还不到悔之晚矣的时候……”
事实上,她这话已经是润色过的了,贾敏说的比这赤裸裸多了!
要是从龙之功这般易得,贾代善和贾代化生前又为何从未站队?纵然贾代善给贾赦筹谋着娶了太子太傅的女儿,也依然一心忠君,至死都是圣人心腹?
而贾母本来是有点委屈的,可贾敏下一句的话就敲碎了她的所有反驳——
若圣人真的心仪三皇子,这十年,又为何从未立他?
用了十年都没当上太子,甚至还让废太子变成了瑞德亲王,这样的三皇子,真的值得他们贾家将宝押上?
王氏在被子里的左手攥紧了帕子,她挤出了个笑容道:“儿媳只知道小姑她回来了一趟,可惜我素来笨嘴拙舌地也和她说不到一起。只是她满腹诗书,思维敏捷更胜男儿,她所说的,定然是有理的。”
贾母这才安了心,同时也了然了——
这王家,怕是也怂了!
这个答案让她更确信了女儿所说。
“我啊,已经老了,有些事情也时候也是失了分寸,你这般年龄又有孕在身还是要好好安养。那个柳氏为人是霸道了一些,可我们也不得不敬着。过几日就要过节,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还要有人CAO持,这府里的中馈就暂交给邢氏吧,也看看那柳氏都有什么能耐。”
贾母的话让原本心中还有最后一丝期望的王氏彻底寒了心,她低头良久,最后低低道:“是。我回头就让人将对牌和账本送过去。”
贾母拍了拍她的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慈和道:“你好好养着,这琏儿前些天跟着敬哥儿读书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如让珠儿同去,只是怕老大他心里别扭。如今琏儿既然入宫去了,我看倒不如让珠儿过去,这事我来安排。还有那名额的事,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希望,我啊,自然是要给珠儿安排个好前程的。还有他年龄也大了,婚事也要相看起来了,等你这胎生了,就好好相看相看人家,我们也好打听打听。”
这便是打了一巴掌接着要给颗甜枣,可这枣还甜得发腻,让王氏不得不吃——
一是她家珠儿的前程!二是她家珠儿的婚事!
原本她就担心珠儿的婚事她不能做主,毕竟贾赦和贾政两人的婚事都是贾代善一手做主。如今纵是他不在了,也应是贾母与贾政。
她对贾母道了谢,又被再三地宽慰着好好调养身体,再生个大胖小子云云。
只是等贾母走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苦涩。这儿女都是生下来的债,目前她这一儿一女都要耗尽了她的心血,再加上肚子里的这个,府里又快没了他们二房的立足之地,这日子还能怎么过?
再加上那账本……
她狠了狠心,喊来周瑞家的吩咐了良久。
话说贾母离开了王氏那儿就直奔东大院,这让贾赦听到林之孝回禀的时候都以为天上下红雨了呢,这稀奇啊!
自从他搬到这东大院之后,贾母连他去请安都不乐意见,何况是亲自来这东大院呢?就连前两次接圣旨,那也是大开中门在荣禧堂接的!
而等林之孝回话的功夫,这老太太已经到了他书房门口。
还说什么呢?请人进去呗。
贾赦等贾母坐定之后,不等贾母开口便笑道:“母亲今天怎么冷不丁地想起来儿子这院子坐坐?还真是让儿子受宠若惊。”
早知道贾赦脾气见长的贾母也懒得理会他的调笑,反而郑重地看着他道:“你和太子那事,还有谁知道?”
贾赦说了风凉话之后就端了杯茶打算喝口压压惊,谁知会听到这种话?一个惊诧之下差点把茶水喷出来。纵是如此,还是呛到了气管,咳了好几声才稍稍平复。
他这才看向贾母,只见她双眼不曾移开半分地盯着他,以至于让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茶杯,挑了挑眉,“母亲说的话,儿子怎么听不懂呢?”
他刚刚可没让晋江君屏蔽,再加上又不是晚上跟儿子说悄悄话,是以现在已有耳朵在竖着,再屏蔽为时已晚。
“我也不管你听得懂还是听不懂,我也没读过多少书,但是自古沾上这种事的,就没有善终的!如今你是荣安侯,贾家的当家人,我这老太婆也要仰你鼻息,只想你日后行事之前先三思,想想整个贾家!”
见贾母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贾赦也端正了坐姿道:“母亲这话说的,儿子什么时候忤逆你了不成?就是你让儿子这堂堂袭爵之人住在这马棚子旁边,儿子说什么了?瑚儿死的时候,儿子又说什么了?淑贤死的时候,儿子又说什么了?”
听他一句句一桩桩一件件地把事情挑明,贾母也只是绷紧了脸,不发一言。
贾赦见状嗤笑了一声,声音转冷道:“儿子不知道天下有几人能做到这种地步,也只告诉母亲一句,儿子不喜欢把事情做绝,若是有人再逼迫下去,儿子要是发了失心疯做出什么事儿,儿子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