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又有什么用呢?他早就在那段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切身的明白了这一点。
没有那个人在身边的话,就算哭瞎的双眼也只会成为别人的笑话罢了。
他想要待在那个会温柔的看着他的人身边,不会嫌弃他, 不会因为他言不由衷的话而疏远他,不会因为他漂亮的脸蛋对他刮目相看,不会因为这张脸动任何龌龊的念头。而在胜利之后,他所渴望的唾手可得,他能够有更好的生活,他能够让一哈过上更好的生活,不必再靠着他人的怜悯与施舍过活,不必依靠偷抢为生。
所以他接受了。
因为夏安宁的人生中只能赢,从他失去了一切只能跟着天狗流浪的那一天起,他就输不起。
然后,因为他的卑鄙,迎来了惩罚。
那场比试之后,他输了比赛,却赢得了胜利。他成为了红莲仙帝的弟子,成为了那个人的小师弟。他依旧会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但是那个人和安遗音却总是能明白他心中真正所想的,包容他,接纳他。一哈能够品尝到上好的鲜果,睡在柔软的被窝,每日在干净的池水中游泳。每日的生活都宛如做梦一般,无论他在红莲仙帝那里受到了多么严苛的对待,夏安宁都甘之如饴。
但是终究有什么,不一样了。
为什么夏安宁这么受红莲仙帝看中?
——因为他长得好看嘛。
为什么夏安宁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因为他长得好看呀。
为什么清濯仙帝总是将灵宝留给他?
——因为他长得好看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他长得好看。
这就是他用卑鄙的手段接受这不该属于自己的幸福的代价,如果这是惩罚的话,那么他接受这一切。
但是,谁也别想打败他!从降生的一刻起,从为了生存而夺去他人生路的那一刻起,从握紧长剑指向他人的那一刻起,夏安宁的一生就注定了可以失败,却无法被打败!
比他弱的人,没有嘲笑他的资格;比他弱的人,没有讽刺他的资格;比他弱的人,只能畏惧于他,听命于他,恐惧于他。他要做那人上之人,让那些曾经欺辱他的仙人连抬头仰视他的资格也没有,只能跪在地上,只配看到他的鞋底!
如果这是惩罚的话,他就让所有人都不敢惩罚于他!
红莲仙帝给了他最好的环境,最好的剑法,最好的仙法,最好的丹药,最好的灵宝与最适合自己的敌人。除了每日早晚在仙童的监视下背诵必须背诵的规矩之外,夏安宁的人生中就似乎只剩下了修炼。他是个全才,拥有最好的灵根与最好的根骨,无论学什么都事半功倍。更何况他是那样的努力,努力到了拼命的地步,日日夜夜,夜夜日日,从无间断。他越来越强,越来越强,他的敌人从下等的仙人到了上等的仙人,到最后甚至有被俘虏的高等魔族与他性命相搏。
而他都赢了。
自那场比试之后,夏安宁再无败绩,他成为常胜的王者,沐浴在他的陛下的注视中越发得意。他越来越狂妄,越来越高傲,却对红莲仙帝与清濯仙帝唯命是从从无违背,就像是最忠诚的一条狗。
夏安宁很满意这个现状,就好像一哈从未嫌弃过他的卑微与贫弱,始终保护着他与他共历风雨。而现在,他也要作为清濯仙帝最忠诚的鹰犬,像一哈曾经对他那样,对着自己的至高无上的王者奉献自己可以奉献的一切。
他的性格越来越像红莲仙帝,一样的傲慢,一样的残酷,一样的暴烈,一样的不可一世却又对清濯仙帝关怀备至。而随着他年纪的增长,他越来越好看,越来越俊俏,越来越张扬,也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接近那个人人畏惧却艳若牡丹的红莲仙帝。
而比起恪守本分性格温和的安遗音,红莲仙帝对于狂犬一般的夏安宁也极为满意。这位小弟子是除了清濯仙帝外唯一被允许在红莲仙帝面前抬头大声说话的,这也侧面的证明的她对像极了自己的夏安宁的喜欢之意,甚至连一些未曾教授给安遗音的秘法也毫不吝啬的交给了夏安宁。
这对于那些生活在九重仙宫中的仙官们而言简直就是灾难。
但是夏安宁却不会这样觉得,他很高兴,非常的高兴。因为那些敢惩罚他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而他越来越强大,总有一天,他会强大到不会再输。
然后他再也不会失去什么!
所以当他战胜了原本在他眼中不可超越的安遗音时,无法言喻的喜悦充满了他的胸腔。他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然后忍不住去追寻那个总是将好东西留给自己的、他最喜欢的清濯仙帝的目光,想要再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肯定,看到那他最喜爱的温柔。
但是他失望了。
他没有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渴求的感情,恰恰相反,对方眼中的冷漠让他遍体生寒。
清濯仙帝扶起了被他的炽热的剑气灼伤的安遗音,温柔的替对方治疗伤口,就好像曾经每一次对他做的那样,却完全无视了同样被安遗音的法术弄得一身是伤的自己。从头到尾,对方的眼中都只有安遗音,直到他离开了赛场,都没有再看自己一眼。
夏安宁突然明白了。
真正能惩罚自己的……只有清濯仙帝。
而他永远……也无法去凌驾于清濯仙帝之上。
夏安宁开始变得整日不安,连修炼都无法专心。然而即使受到了数次来自红莲仙帝的残酷惩罚,他都未能再换回清濯仙帝曾经的目光。他发现自己不能再等待,曾经适用于祸乱街区的捕猎者行为并不适用于这宏伟的九重仙宫,也绝不适合用于他最喜爱的人身上。
尽管心中有许多的想要说的话,但每每到了人前总是会变了味道。焦灼的情感腐蚀着他的内心,单夏安宁不是会坐以待毙的性格,他决定主动出击。
在连续数日对着墙壁彻夜“长谈”,夏安宁怀着忐忑又自信的心情偷偷摸到了清濯仙帝的寝殿。清濯仙帝喜静,又是水木属性的灵根,所以他所在的宫殿除了必要的仆从与安遗音外少有人烟,从殿外就能感受到一股清冽的气息。夏安宁深深呼吸,他为之后将要说的话感到羞涩甚至是羞耻的,也并不希望除了清濯仙帝之外的任何人看到他那狼狈的姿态。所以他隐藏了身形,而时过两百年的现在,这座巍峨的九重仙宫之内已经鲜少有人能在法术上胜过他了。
所以他专门挑选了安遗音去受训这个绝对不会回来的机会,偷偷的靠近了清濯仙帝的寝殿,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多么好笑啊,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在乎,不再在意,却在时隔两百年后的今天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的声音。
那个人说:“陛下不必如此,能够跟在您的身边于我而言已经足够。”
清濯仙帝冷淡道:“你的实力已经证明了自己,无需妄自菲薄。孤既然决意让你做孤的师兄,就莫要多言。”
那个声音如此的冷淡,就像这座宫殿散发出的气息一样寒凉。但是夏安宁却能想象那位此时的表情,那隐藏于冰冷外表下的,温柔的让人无比留恋的眼睛。
征服夏安宁这匹狂犬的从来都不是滔天的权势或绝对的武力,而是身为流浪的野狗不曾体会过的善意与温暖。
所以不能输,所以不愿输,不想要失去面对着狼狈的野狗时还能温柔微笑的人的注视。
所以他必须赢,只有赢了,才能取得他想要得到的一切!
然而——
——他竟然用了两百年的时间,才明白自己从最初的最初,就不曾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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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的苏濯拉着傅谦闻从酒楼中走出,为对方买了个有些花哨的剑穗绑在了对方背在身后的长的像枪一般的长剑上。傅谦闻不声不响的任他捉弄,就好像溺爱弟弟的兄长一般沉默的关注着少年模样的苏濯。连日来心中的阴霾一点点的散去,但始终有着最深的一点盘踞在他的心头,剪不断,扯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