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欢颜睁开眼睛看向他。
祝金风冷笑道:“我曾旁敲侧击问过那自视甚高的所谓修士,他专修炼器之术,甚至是一位号称半步飞升的‘高人’的关门弟子——若一个凡人不借助符纸,不需要画符,只消临时在空中挥动手指就能呼风唤雨,这可能吗?你猜那人说了什么?他说——便是我师父亲至,也绝无可能!”
祝金风大笑道:“这些都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苏尚此人,是我祝家唯一的希望。”
琴欢颜冷冷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
“猜测?”祝金风回以冷笑:“是的,猜测。而我必须孤注一掷,别无选择。而现在,你出现在这里,带来了他的判断和话语,不就是在证明我的赌注已经成功下注了吗?”
琴欢颜冷哼道:“也仅仅是下注。”
祝金风嘲笑一声:“可我却觉得,你琴大宗师如同我一般,对他信心满满。我是别无选择,你又为何?”
琴欢颜再度闭目,不再多言。
祝金风坐下后将杯中青色的酒液一饮而尽,声音缓缓沉静下来:“你见过鹊桥仙城当年的景象,那由我的叔父所造成的人间炼狱。曾经我兄妹二人十分憎恨他,恨不得啖其肉啃其骨。但是在他死的那一刻我们却不恨他了,因为我们也明白了叔父的心情。”
祝金风缓缓描述着:“从出生起就体会着病痛的折磨,无论多么努力也绝活不过四十岁,我们的精气就像是线头从脑袋里一点点被抽走的感觉你能理解吗?而死后,是的,死后——那是多么可怕的死状啊!即使是烧焦的干尸也要比那尸身美上万分!谁愿意在自己死后也身体流满脓疮,钻满莫名的尸虫,肚子就像孕妇一般胀起到爆炸,喷出恶心至极的虫豸——而这一切在生为祝家人的那一刻起就无法避免!无法逃脱!甚至在葬入祖陵之后魂魄还要永生永世为那些虫豸服务!”
祝金风冷笑道:“所以叔父憎恨我们,他不敢憎恨自己,只能憎恨流淌着相同血液的我们!所以他憎恨天下人,憎恨他们即使多么平穷困苦至少在死后尸身不会遭到如此折磨,魂魄不会被永远束缚!所以他与天下人结仇,他想要报复他所嫉妒的凡人,他想打破祝家永不坠落的辉煌,打破这出生起就烙在身上的诅咒!”
祝金风低笑道:“可是他也失败了。”
“我们与叔父没有什么不同。”祝金风朝着琴欢颜说道:“我一直很嫉妒你,琴欢颜,你是那样的幸运。你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我们兄妹却从出生起就注定了结局。所以哪怕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将对方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人,却不敢相见,因为我们怕,怕自己会忍不住憎恨对方,憎恨这罪孽的血脉!无数的人在我们这里乞求活下去的支撑,却不知我们才是那个最渴望活下去却无法活下去的人。”
琴欢颜淡淡道:“祝家几百年来又得到了多少他人求而不得之物。”
祝金风嘲讽道:“你觉得这是好事吗?像叔父那样的人,应当存在于这个世界吗?因为自己的恐惧与憎恨就去凌|虐他人,用他人的不幸来填补自己的空虚,用他人的痛苦来掩盖自己的恐惧!而这个人间却无人能够阻止他,只能任其肆虐!”
祝金风顿了顿,嗤笑道:“这对于那些真正去努力生存过的人,真正有天赋和本领的人而言,又是何等不公。而祝家人自身所付出的努力都成了泡沫,又是何等引人发笑。”
他看向琴欢颜,一字一顿道:“我说过,我祝金风,无论生死成败都应由我决定!胜者为王败者寇,这才是真正的活着!我不能完成的事情,还有我的子孙来替我完成,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祝家没有几个人愿意有后代留下,被这血脉诅咒,永无超生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不好明写,我就写在这里给没看懂的亲啦:
祝金风将所有身家都压在了苏濯身上,他承受的压力非常的大,而他排遣压力的方法除了cosplay外就是找人倾诉自己内心的话语。而在祝玉露死后,他就变得无人可说又不愿意找墙壁或者哑仆,他需要别人“听”到。这个习惯是我身边真实发生的事情,就他本人来说真的很能减压,比日记那种容易让人看见的要好多了也省事。
祝金风也是琴欢颜在意的亲近的人,琴欢颜虽然冷漠却并非没有感情,尤其是亲近的人——比如他的叔叔和苏濯——所以他在昨日发现了祝金风紧绷到极限的神经,而在昨日的不欢而散之后,借着苏濯给他的借口再来找祝金风。
虽然有不少人问我,琴欢颜的原型是不是西门吹雪。作为我心中的剑神,或许在我不知不觉之间确实让欢颜有了剑神的影子,也或许是西门在大家心中扎根太深哈哈。但是越去描写琴欢颜这个人,我就越觉得他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虽然这种感情很淡并且特定。也就越脱离了最开始西门吹雪的身影。
就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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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陌上相逢1
苏濯并没有约琴欢颜在下午与夏安宁见面的事, 先不说心虚不心虚的问题, 就他对夏安宁的了解,不在晚上夜闯琴欢颜的房间已经是极大的忍耐了, 哪里能等到今天下午?
见面之前犹豫万分恨不得给自己准备的时间再久一点, 然而真的要临近了, 反而急得一刻钟都坐不住。
万绿时三人全部都离开之后, 苏濯开始慢吞吞的检查这座院落的异常,的确如同系统之前所言的, 这座荒凉的院落周围四壁都刻有阵法的痕迹, 一笔一划分散开来, 但是再加上树木和家具后反而组成了一个巨大圆阵,这个阵法很简单也很普通,但就是因为他普通了,反而让只精通高级阵法的苏濯犯了难。
“从这里看是辟邪……但是又似乎像是聚集阴气……?”苏濯摇摇头:“看不太明白……但是确实是修道者的手笔, 而且至少是金丹级,时间也过得很久了……”
苏濯想了想道:“会不会是以前宅子的主人请人画下的?后来家道中落离开这里, 家具的变化让阵法渐渐变成了聚集阴气的邪法,使得住在这里的人都会身体不适……但金丹期的修者会给一个商人刻下这么麻烦的政法吗?”
系统没有回答。
苏濯叹了一口气坐在了院子的石凳上,心中默默道:
“轰——————!!”
霎时间仿佛有天外流星坠落在院子正中心,发出了巨大的轰响。整个地面都随着这可怕的冲击力而震颤着, 摆放在桌子上的茶具随着抖动一点点改变着位置,最后轰然坠落,碎成千片。
苏濯扶住身边的石桌稳住身体,他捂着口鼻咳嗽两声, 眯着眼看向正中心的烟尘。震动慢慢息止之后,其中的人影也显现出来。还是那白衣如雪与绝世张扬的姿容,夏安宁站在大坑的正中心,连灰烬都仿佛在避开他一般不敢靠近,他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向坑外的苏濯,露出了只有苏濯才看到明白的……委屈。
苏濯:“……夏公子这是?”
夏安宁从坑中漂浮出来,冷着脸没说话。
苏濯干咳道:“此时应当还未到下午,欢颜尚未回来……”
夏安宁:“我搞砸了……”
苏濯:“额……”
“我搞砸了……”夏安宁走到苏濯身边的另一个石凳上坐下,一脸生无可恋:“我前段时间观察那位被他发现了,今天早晨他认出我来——”
“……”完全能想象琴欢颜忍了近月的心情,也惊讶于琴欢颜的敏锐。苏濯在心中默念了几声“罪过”安慰道:“欢颜喜欢剑术高超的人,夏公子身为仙人,哪怕不擅长剑术也应该超过凡人,下午与欢颜比剑的话他会高兴的。”
夏安宁转过头看向他,幽幽道:“我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