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到了什么?”
“他喝的酩酊大醉, 向身边的才州州牧抱怨。”钟锦年似笑非笑道:“他抱怨祝金风在上个月终止了他们之间的交易,而他冒着风险来到才州求见祝金风想要继续他们的合作,却被对方扫地出门,颜面尽失。”
万绿时笑道:“看来那才州州牧也不清白呢。”
钟锦年继续道:“在下很是好奇两位州牧与与祝金风之间的交易, 便派遣圣教弟子调查。柳州的消息送达还需要一天的时间,但想来与才州这边相差不远——按照我朝律例,除却罪大恶行的死囚外,处斩地点均在人烟稀少的乱葬岗,以保留囚犯最后的尊严。但有意思的是,在使出一些手段之后,才州周围几个郡的官府刽子手都坦言承认,名单上写着的由自己处死的囚犯,十个有一个能经自己的刀口都算是很多了。”
“几个郡都是这个情况,只怕一州没有哪个郡例外。柳州也当如此。”钟锦年缓缓道:“而这些死囚最终,都被假扮成奴仆或货物偷运进了鹊桥仙城之内,再无声息。自然,这些州牧、郡守、县长乃至于刽子手等大小官员,都收了无数的好处——那么,谁又有这般财力呢?”
苏濯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钟锦年轻笑道:“那刽子手上数三代皆是官府御用,细推下来,只怕从开国起便是如此。而开国之前的乱世,又何愁找不到走投无路的人?”
苏濯想了想道:“如我所料不错,这些死囚恐怕就是献祭给魔物的食物,而地点,就是这这座宅子?是了,也难怪此处地理位置极佳所无人居住,而祝玉露每月十五都会出现在这附近。”
万绿时更正道:“并非无人住过,而是买下这里的商人不出十日定会身患重病,只有卖掉才会好转。连续数次这般之后,这座宅子就一直空着了。”
苏濯想起了今天查到的法阵——若这座宅子就是他们在找的祝家真正的祖坟的话,屋子里的法阵就是专门画成这样的,而能够混淆气息逃过他的感知,只怕地下也是如此。
苏濯沉吟道:“那么,此宅无人居住,又是如何将那些囚犯送来?有密道?”
钟锦年突然笑道:“这不是苏先生给我们的惊喜吗?”
苏濯一愣。
万绿时指了指院子的方向:“呶,那个大坑里面可不就是一座石壁?”
因为夏安宁的关系,苏濯当真未仔细看过那大坑一眼,闻言便起身来到院子中。只见石桌前的大坑中心足有四五米深,就仿佛强力TNT炸|药爆炸之后留下的碗状。而最中心的最低点不同于别处,露出了一块藏青色的痕迹。
夏季的白天更加长久,虽然已经到了晚膳时分,天却还大亮着。苏濯跳下坑洞用手拂去藏青色物体周围的遮蔽物,渐渐地露出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块藏青色的石板。石板之上有着细致的刻痕,一笔一划流畅的仿若是名家狂草,隐约有种奇异的力量附着其上。
苏濯凌空画符,金色的细丝顺着他的手指钻入地面,转而消失不见。半响后他缓缓道:“这不是阵法,是符箓之术……若不触发则不会有反应,外边的阵法则是伪装,难怪我始终没有察觉……祝家先祖到是好大的手笔,能请到擅长符箓的魔修。”
琴欢颜三人已经来到坑洞边缘,万绿时奇道:“苏郎,这不是密道吗?”
苏濯缓缓道:“是,也不是。”
琴欢颜说了本次的第一句话:“何意?”
“这座宅子下确实有密道,但是这里却并非祝家祖坟。”苏濯道:“这里,是通往祖坟的入口。而祝玉露每每来此,证明入口只有这一个。”
钟锦年微微皱眉:“但那些死囚从未出现在过这附近。”
苏濯跳出坑洞,缓缓道:“我说这里是唯一的‘入口’,并没有说这里是唯一的投食口。”
“低等魔族与魔物习性与野兽极为类似,他们是不会觉得尸骨与血肉铺满一地有什么不好的,但是人会,更何况是祝玉露这等人上之人。所以她定然不会愿意走铺满人类尸骨的道路,此为其一;其二,,是因为这石板上的符箓极为难画,即使是胜却人间阁,只怕也只有能力建立这一处‘正常’的入口,又不会被修道者们发觉了。”
“这里仅仅只是入口,真正的祝家祖坟只怕还在城外。这地下汇集才州胜却人间阁三百年的心血——只怕被称为宫殿也不为过了。”
“这密道的尽头,只怕……是一座迷宫。”
琴欢颜突然道:“你当算如何?”
苏濯沉吟片刻,朝三人道:“我们三日之后前往地宫一探。这三天时间,按照之前所言,我来教你们二人符箓之术。”
******
从钟锦年的房间里走出来,外边已经完全黑了。
系统突然道:
苏濯在黑漆漆的走廊中慢慢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没有人回答。
苏濯本以为对方一如往常那般不搭理他,但是又走了两步之后,他发现了异常。
不对。
太安静了。
夏日的蝉鸣吵闹的让人头疼,然而就在不知何时,什么声音都消失了。没有街上的打更声,没有虫鸟的鸣叫声,没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甚至没有——那种与三八灵魂联系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在今天早晨才感觉到过。
“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个温柔的,温柔的,永远都无法忘却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濯师弟。”
!!!
苏濯僵硬了身体完全不敢动弹,对方离他太近了,近的只要稍稍动一下自己的后背就可以贴近对方的胸膛。来人的身上带着微微的冷意,但是苏濯知道,无论是这个人的体温还是性格,都是温暖的。
苏濯在心里深深呼吸一口,猛的上前一步转过身去,他一脸惊慌,不可思议道:“你、阁下是何人?!”
安遗音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三百年的时光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丝毫改变,他与梦中见到的样子差不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一句诗词便跃然脑中。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苏濯僵直了脊背,又唤了一声:“请问阁下是……?”
“……”
安遗音只是沉默地看着苏濯,但他的安静却给了对方更大的压力。时间被无限的拉长,每一口呼吸都仿佛一日般缓慢。终于,还是安遗音先开口了。
“自从谦闻与安宁出现,濯师弟就变得成熟自持起来。不言,不语,不笑,不闻不问。你封闭宫殿专心修炼,仿佛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安遗音的声音就像他的人,温雅又动人,然而此刻却让苏濯冷汗直流:“两位师弟或许会因此不敢过多接近以免冒犯你,我却知道并非如此。我不知晓濯师弟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成为红莲仙帝一样的人,但我却知晓你内心不同于她的柔软。即使过了百年,千年,我也依旧如此相信。我并非盲目自信,若说为什么的话,濯师弟,因为你的小动作。”
苏濯的手指微微抽动,没有说话。
“你不高兴的时候嘴角会下弯半分,你高兴的时候眼睛会睁大半厘,你撒谎的时候左臂会微微抬起,你生气的时候眉眼会微微上扬,而你紧张的时候……”安遗音缓缓道:“你的背会僵硬,脖颈会向后弯曲一点,额头会扬高,腿会并直,然后——右手小拇指抽动。”
苏濯猛地握拳。
“或许你并没有在意这些小小的习惯。”安遗音缓缓道:“但是我自少年起就一直跟随在濯师弟你的身边,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太了解了。”
“……”
“我现在唯一后悔的,是在安宁说找到‘你’之后,没有来看一眼。”安遗音闭上了眼睛,眉头微微皱起:“阴阳轮回盘并没有一丝反应,安宁不知晓,一直作为保管者的我却很清楚,他找到的人并非濯师弟你的转世,只是我希望他能散散心,所以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