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你到底是谁?江丞相也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啊,他侄子也不是这个年纪……”李宣融一头雾水。
“我是晋国……皇子,陛下让我在丞相府住,随丞相学些东西”,期思有些哭笑不得。
李宣融是只顾着玩乐的,对朝堂之事毫不关心,更不知道晋国皇子叫什么。虽然孔玉也没意识到期思的身份,但那是因为孔玉专注于书画文史,才对政事不大关心。
李宣融瞪大眼睛:“等等,你让我想想……”
期思便拉着他坐在案后,也不说话,让李宣融消化一下这件事。
本以为与书院的朋友就这样相处也不错,身份不打紧,或许日后回了晋国也难再见面,但现在李宣融知道也就知道了,期思倒也不在意。
李宣融却不同,他从认识期思那天开始回忆,发觉自己家小厮差点把晋国皇子堵在巷子里一顿揍,李焱几个月前还差点追着期思把他害死在望月谷……
又看看这位皇子,正坐在自己身边淡定喝着茶,丝毫没有跟他追旧账的意思,不禁庆幸自己与期思没成为冤家,否则他把哪一件事捅给江荀衍或肃帝,自己都要被自家的丞相爹给打死。
期思看李宣融神色,是缓过来了,脸上变着颜色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便笑笑:“我没告过状,放心吧。”
李宣融:“……”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孔玉知道吗?”李宣融哭笑不得地问他。
“这种事……总不能拽着你自我介绍”,期思拿了颗甜枣咬了一口,又拿了一颗递给李宣融,“孔玉也不知道,不过我与他交朋友和身份无关,说不说也没什么。”
李宣融接过枣子,看了看,心里感慨万千。
“行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期思看他心事重重,显然是在想以前那些事情。
华美丰盛的宴席依旧是热闹之极,舞姬衣袖翩然、腰肢摇曳,丝竹悦耳,进进出出的宫人忙碌有序,席上尽是华服珠翠,鸿儒权贵。
期思想起来萧执,肃帝也不知把他派去做什么事了,不过就算他回来,也未必会再与自己见面。
中秋宴倒没有开得很晚,肃帝让众人早些回府去与亲眷团圆了,期思与江荀衍又去见了肃帝一面,三人在皇宫花园里坐着聊了一阵子,肃帝饮了不少酒,便让江荀衍带着期思回府。
他今晚也喝了些酒,虽谈不上醉,却也因着酒劲很困乏,推门进了屋子,洗漱后换了衣服,躺在床榻上睡去。
睡梦中似乎觉得不大对劲,又怎么都醒不过来,比寻常的梦魇都更难受,他的意识仿佛被困在一罐粘稠的蜜里,窒息般的难以挣动。
期思隐约提起了警觉,努力集中精神让自己醒过来,不断尝试睁眼,却觉得眼皮沉重得根本动不了,又尝试着动手指和脚趾,不知过了多久,总算能稍稍挣动,却已出了一身的汗。
他的意识终于渐渐回归,五感稍稍恢复,不再是被扣在一只钟瓮里那般的闭塞。
他感觉自己不在安稳地床榻上,而是随着周身环境有些颠簸,又渐渐听得见四周一些动静。
“……出城…”
“谢谢……这点…收着……”
“行了……快走……”
……
他听见有人对话,意识到出了问题,脑子里却昏沉得再也挣不动,只得继续试着活动身体的部分。
“梆、喀啦”,期思感到有人走近自己,耳边是脚步踩在木板上的声音,而自己就躺在这木板的地面上……像是马车。
“还挺倔,手都能动了?”
这次的声音就在头顶上,但也像是隔着一层膜,带着模糊的感觉。
是什么药,竟把五感都封闭了起来?
期思感觉有人踢了踢自己,却睁不开眼也动不了,身上依旧是不受控制,随后又被捏着下颌喂了什么东西,他立刻想起来独吉鹘补,但这药一入腹便很快生效,他反抗不得,再次沉沉睡去。
昌煜城上的天空悬着明亮满月,全城寂静安谧,秋夜里街道上遍洒银辉,清风卷过枝头,几片叶子无声落在檐上,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出了城,往北方驶去,没人多看它一眼。
马车出了昌煜二里,四周已是无人,最近的县城村庄也都已沉睡。
马车停在小径上,一身袖口紧束武服的高瘦男人抱着期思从马车里出来,从树后牵出一匹良马,一手揽着期思,翻身上了马,动作轻盈到诡异。
他把期思放在身前,一掀缰绳,马鞭一扬,催动马儿快速离开,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身后那辆马车上空空如也,车夫的尸体已被半路上抛进了河里,此刻诡秘地停在林间小径上,拉车的马儿不时甩甩头,打个响鼻,全然不知发生什么。
期思不知昏睡了多久,有时稍一恢复意识,便立刻尝试着活动身体,催动内力,但全都徒劳,他如一具木偶,时而有了生命,时而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睫毛都不颤动,只有呼吸的起伏昭示着他还活着。
这一次他终于醒来,却觉得身上疲软乏力,内力被封住一般,难道又是朱颜瘦?
他坐起来,看身周,是一间平常的屋舍,他躺在床榻上,还穿着相府里换上的白绸单衣,屋内无人,期思从床榻下来,腿上无力,差点摔倒。
期思向门口走两步,却觉得脚腕被拽了一下,才低头发现自己被一根软绳拴在了床边。
他弯下腰去解那软绳,却发现它柔韧之极,不是平常之物,恐怕利刃也难以割断,而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便不做无用功夫。
干脆就在那里活动一下手脚,猜测是谁把自己掳到这里,不伤害自己,却让自己毫无反抗逃跑之力。
不一会儿,那个将他劫出城的高瘦男人推门进来,看见期思服了药已经醒转,笑了笑:“别想着逃走,你跑出去我便抓你回来,抓不回来便让你死!”
期思看着他,心里一沉,果然又是独吉鹘补!
独吉鹘补一身深色衣袍,面容深邃而阴鸷,手背青筋虬错,高瘦而步履轻盈诡异,腰间一柄长而带着杀伐弧度的大克伦弯刀,眼睛死死盯着期思。
期思强自镇定下来,独吉鹘补费劲把自己带出昌煜城,而没有直接杀了自己,说明他另有目的。
“你三番五次与我过不去,我却与你无怨无仇”,期思平静地看着独吉鹘补。
“我杀了两次也没杀死的人,你是第一个”,独吉鹘补声音带着嘶哑的音色,让人听着心里发毛。
“你把我从燕国相府带出来,天一亮,他们便会开始找我,查到你头上,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
期思试探着与独吉鹘补说道。
“放心吧,他们会被我留下的痕迹带着绕圈子,在昌煜城里先查上三天,到时你已出关”,独吉把一个油纸包扔给期思。
“出关?你主子让你把我偷出燕国?疯了么?”期思皱眉,只觉得独吉鹘补主仆都不是正常人。
他却不想再与期思多说,抬了抬下巴冷冷说:“你管不了那么多,赶紧吃,吃完继续上路,玩花样你就立刻死!”
随即转身出了门。
期思打开油纸包,见是一包饼,仔细看了确定没什么蹊跷,咬着味道寡淡的干粮,思索着。
除夕宫宴后,他对独吉鹘补和大凉皇室多有留意,知道独吉鹘补是大凉大王子麾下的人,也只有大王子收留他,他是必然听大王子的话的。
但这种事,并不像那位大王子的行事风格,很有可能是独吉鹘补自己擅作主张,而他们到了大凉之后,独吉鹘补究竟要做些什么,期思根本无法预测,因为就像他之前认为的那样,独吉鹘补整个人手段阴狠,内心里毫无人性,在杀人这件事上可谓随性之极,对他自己家人恐怕也不会手软,他拜在大王子手下,也只是权宜之举。
吃过东西,独吉鹘补又进来,给期思喂了药,便等药生效了扛起昏睡的期思就走。
期思很快发现自己根本毫无机会逃走,一路上独吉每天只让他醒来一次,每次不过一刻钟,内力又完全无法动用,硬拼就是找死。
独吉带着期思骑马前行,速度很快,所走的路皆是绕开城镇的小径,一天只休息一两个时辰。
期思这段时间里,昏迷的时间远远多于清醒的时间,他每次醒来都留意身处的地方,随后又被独吉鹘补喂了药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