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外侧的灌木林里突然冲出一伙布衣悍匪,手里是大刀阔斧,皆穿布衣,亦以布巾遮面,狂吼着冲上山道,加入了混战。
布衣悍匪二话不说,冲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挥刀相向,与黑衣人竟不是一伙。
他们多半冲入战局,还有几个趁乱挨个翻扫马车。
黑衣人和护卫兵见状,一边厮杀,一边也贴近马车,一时间不知谁为财谁为人,混乱之极。
马车门口的侍从见状不再犹豫,掩护期思和虞珂冲出马车,沿着马车和山道内侧灌林的掩护,狂奔,向前逃去。
雨势极大,霎时间便淋透了几人。
刚离开马车,雨幕中一名黑衣人追了过来,看到期思衣着,直追期思,长剑险些划过期思后背,剑锋寒利,把外衣划了一道口子。
期思腰间的玉坠腰牌都掉在地上,被泥水冲刷着。
期思顾不上身外之物,反手一剑刺穿黑衣人胸膛,护着虞珂奔逃。
黑衣人未防期思武功,拼着死前的力气,口中吹出哨声,通知同伙。
霎时间几名黑衣人转身从混战中抽身,足下点跃,循声迅速追上期思几人。
——期思见时机已到,以剑柄不动声色地推了拉着虞珂的小云松一把,两人借着这一力冲出几步,便进了山道下的灌木丛里。
期思和两名侍从则转身挥起刀剑,一时间把黑衣人和虞珂隔开一小段距离,就是这段距离,救了虞珂。
期思身上的锦衣被雨水淋透,却反而更显眼,他回头作势怒吼:“懦夫!叛徒!”
侍从会意,冲期思喊道:“殿下快走!”
期思作势后退几步,几个黑衣人想越过侍从冲过来,期思却右脚在地上一点,发力冲上前去,与侍从拦着几名黑衣人厮杀起来。
期思随重逸习武多年,内力剑法虽比不上重逸,却完全对付得了这几个刺客,他执剑向前一跃,手臂大开大合挥出一道锐利的弧,将两个黑衣人腰腹衣服划破,血即刻涌出。
黑衣人立刻围住他们,期思矮身几步旋身一刺,将一人腿上筋脉挑断,今天是他第一次出剑伤人,却必须狠下杀手。
期思和侍从拼死挥出刀剑,几名黑衣人一时轻敌,竟都渐渐不敌。
山道上,燕国护卫军杀红了眼,布衣悍匪目标明显在财物上,一时护卫军占了上风。
此时虞珂跟着小云松已经不见踪迹,期思心里踏实些,打算找机会逃走。
一名持剑的高大黑衣人却是功夫极高,他来得稍晚,只专心挨个搜寻马车,悍匪或护卫军但有阻拦的,皆被他利落狠绝地杀了。
他一路搜寻,马车上的人一个也不放过,晋国的使臣也被他一剑杀死。
布衣悍匪发觉局势不对,放弃掠财,纷纷转身离开。
那名持剑的高大黑衣人挨个查过马车,查到与使队巧遇同行的商人马车,见里面有个华服少年,年纪十三四,便毫不犹豫一剑出去,少年瞪着眼睛,血从胸口涌出,很快不再动弹。
黑衣人翻检少年身上物品,却不见要找的东西,皱眉退出马车,却见马车旁地上的泥水里,有什么东西隐隐反光,在昏暗雨幕里有些显眼。
——他弯腰捡起,擦去泥水仔细察看,是一块腰牌和一块玉坠,正是期思掉落的。
黑衣人仔细看了看腰牌上的刻字,收进怀里。
随后他加入战局,燕国护卫军和使队很快如秋草一般倒在黑衣人剑下。
期思在暗处瞧见他功夫,知道这人武功极高,自己是打不过的,心里暗恨。
跟随他的两名侍从见状,劝他:“公子请快离开去找他!”随后不顾生死,愤恨地冲入混战中,拼死杀了两个刺客,被那持剑黑衣人夺了命。
那人眼神阴鸷毒辣,转头一扫,看见期思,期思身上皆是泥污血渍,看不出衣饰华贵,那黑衣人只当他是个随从,却也不愿放过,足下一跃,向期思冲来。
期思看得出这人与其他刺客不同,武功恐怕与重逸可较高下,不想与他纠缠,转身想跑,却被黑衣人闪电一般冲来一手抓住肩膀,期思竟然毫无机会反抗挣脱,他顿时就觉得肩膀骨骼都要碎裂,转身欲出剑。
黑衣人却像戏弄猎物一般,动作迅疾狠决,一剑打在他手腕上,期思手腕一痛,剑已脱手掉落。
那人蒙面露出的阴毒眼里带着恶意的笑。
他不杀期思,却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一手迅速如钢爪般扼着期思下颌,一手把药塞进他嘴里,手指一收,期思被迫吞下了药。
他身后的同伙看见这一幕,大声喊了句什么,期思混乱中听到,像是塞外部族的语言。
那人并不回应,一手出掌,期思便被推下山道,在泥水落叶间翻滚着摔下山去。
山道上很快安静下来,只有雨声。
一名黑衣人上前,向那名身形高大,手执长剑的黑衣人敛首,用羌语道:“要清理吗?”
那人看起来正是黑衣刺客们的首领,他声音低沉可怖,同样以羌人语言回答:“不用,带走自己人尸体,布置一下,让这里看起来是山匪劫杀的。”
夜幕已至,雨势更大,瓢泼雨水中,一切血腥和罪恶在黑暗里被雨水覆盖。
不知过了多久,半山的灌木林里,期思躺在一棵高大古树下,浑身湿透,衣服被划破,沾满泥水。
他被那人所伤,右肩和左手腕痛得无法出力,不知那人喂了他什么药,内力尽无,一路摔下山坡,在古树下昏迷许久。
醒来时身上到处都痛,他检查了自己身体,没有致命伤,也没什么流血的外伤,但实在不好受。
周围已经没有人声,参天林木覆盖着山体,雨势渐小,云层散开,月光洒向山间,一眼望去尽是林木。
虞珂不知此刻在哪里,应当已经成功逃走。
不敢喊叫,他独自呆呆在树下坐了许久,身上渐渐适应了疼痛。
期思确认周围已经没有人,转身往山上走,一直爬到山道上。
这里离遇袭的地方一段距离,他借着月光隐约看见安静的山道上马车无声歪斜着,地上模糊的死人尸身,仿佛是一片马车造就的坟冢,四周没有任何活人的踪迹。
他躲在山道旁,透过灌木缝隙看了一阵子,不敢去车队旁边,一是害怕看见遍地尸首,二是怕有刺客回来发现他。
他远远朝车队恭敬地揖了揖,擦掉脸上的泪水,转身沿着山道缓缓向前走。
衣物湿透,贴在身上有些沉重,夜间的山林更让期思觉得身上冷,但他不敢停下,只是一直走,不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会不会被杀死。
山道蜿蜒,身后是峰峦绵延,两侧是峡谷和参天林木,夜间山林有动物出没的窸窣声响,雨水从树叶滑落,山谷上空一轮明月拨开积云洒下光辉。
走了不知多久,他身上的衣物已经半干不干,肩膀和手腕痛到麻木,身上许多地方每动一下便痛一下,脚上磨得起了水泡却也浑然不知。
终于,天快亮的时候,他走到了山外一片县城。
天还未亮,街道空无一人,屋舍门户紧闭,他不知道该敲哪一扇门,只是胡乱转过几个街角,终于体力不支,在一户宅子后院的小门边昏睡过去。
启明星在天空的一角闪烁,寂静无人的小街上,期思裹着沾满泥水和血迹的衣衫,静静靠在这户门扉前,清风拂过,他发丝微动,却双眼紧闭,沉入漫长的梦境。
第7章 去寻
天光微亮,雄鸡鸣唱,柴门犬吠,整个白谷县城从沉睡中醒来。
赵家府宅大,下人们早早起来洒扫院子,进进出出。府里管灶房的赵五早早起来,如常开了后院偏门,准备出府去。
一推开门,却觉得门碰到了什么东西。
赵五吸着肚子从半开的门挤出去,发现门口一个浑身泥污的少年倒在地上,只有胸口微
弱的起伏显示着他还活着。
“嚯,白谷县何时来了这么个小花子?”
赵五蹲下身子探了探期思的鼻息,发觉气息有些弱,思量片刻,最后还是小心地把期思扶着抱起来,抱进院子,从自己屋里找出一床旧席子和粗布单,铺在柴房里,把期思放在上面,转身去找东街的医馆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