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讲!”喻冬干脆连耳朵也捂了起来,“做你的试卷吧,笨蛋。”
宋丰丰揉揉自己的脸,呼出几口气缓和心跳,低头在解题区域里写了个硕大的“解”字,心想:两分到手。
至于接下来怎么解,他是不懂的。
期末考试结束后,迎来了漫长的暑假。
张敬声称自己要去补习,补习的学校正是关初阳父母开的那所。
“哦……”宋丰丰和喻冬拉长了声音。
张敬:“因为有折扣,所以我才去的。”
宋丰丰:“我们知道。”
张敬:“你们不知道!这个折扣很难拿,初阳说一般都是八折九折,她帮我拿到了七折。七折啊我滴朋友,七折!我不去是不是很亏?我不去是不是很不给初阳面子?是吧,为了同学情谊……”
喻冬:“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但是他和宋丰丰都憋不住,一边往前蹬车,一边狂笑起来。张敬红着脸在后面追赶,徒劳地解释:“我是为了学习才去的!真的!没有任何别的目的!”
夏季烈日烘烤大地,海面水汽蒸腾。被晒得发白的海边大路上有年轻的笑声。
宋丰丰和喻冬在暑假里也沉迷于钓鱿鱼,不仅自己吃,分给左邻右舍和张敬吃,甚至还拿到市场上去卖。
张敬也对钓鱿鱼起了兴趣,硬是要跟着他们过来。
喻冬有时候觉得张敬很烦。
他当然是喜欢张敬的,他知道宋丰丰也很喜欢张敬,他们三个是很铁的朋友。但是鱿鱼船这么小,三个人坐下来之后空间顿时窄了很多。张敬不懂得钓鱿鱼,宋丰丰负责教他,于是就剩喻冬一个人煮鱿鱼了。
原本是那么好的独处机会,就这样被张敬搅和了。
喻冬在心里悄悄说了张敬几句。
张敬突然转头看他:“怎么好像有人骂我?”
喻冬:“鱿鱼在骂你。”
张敬又转过头去了。
锅子里鱿鱼片熟了,又白又粉。喻冬蘸着酱油连吃好几个,几乎都要吃饱了。宋丰丰从船的另一头挪过来,从他手里接过酱油碟。
“……你不是有吗?”
“懒得倒了,吃你的。”宋丰丰夹起烫熟的鱿鱼放在酱油碟里。
张敬趴在船头,紧张地盯着水面。
“张敬弄得钓了?”
“差不多了。”宋丰丰说,“随便他吧,不用理。”
喻冬悄悄笑了一下。虽然很对不起张敬,但是他心里对宋丰丰跟自己有着同样感受而拥有了小小的雀跃。
张敬收获不小,乐颠颠地拎着鱿鱼回家,说是第二天要送给关初阳父母常常。
“最多七折,不能再低了。”宋丰丰提醒他。
“不是为了折扣好吗?”张敬生气了,“我境界那么低?”
喻冬:“是为了学习。”
张敬:“也不是为了学习。”
喻冬和宋丰丰同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张敬:“……不是不是,确实是为了学习。听我解释啊!”
“拜拜!”喻冬转头冲他喊,“吃了你的鱿鱼他们就会答应让关初阳嫁给你了!”
路灯下张敬的脸都涨红了:“哎呀,你们对我好一点行吗?”
宋丰丰乐坏了:“他怎么越来越傻了?”
喻冬心想你们彼此彼此吧。
“下次教你窑番薯。”宋丰丰说,“不叫张敬了,傻乎乎的。”
喻冬:“好。”
他答应得很平静,实际上心里都快乐出海啸了。
宋丰丰说到做到,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他似乎憋足了一口气,要把自己心里所有好玩的有趣的事情,都跟喻冬分享。
两人晚饭也不吃,挑了个晴朗的天,拎着一袋番薯,骑着自行车就往海边去。
七叔孙子吃着冰棒,奶声奶气提醒:“番薯,吃多会放屁。”
宋丰丰:“你这个啊,吃多会拉肚子。”
小孩震惊了,盯着手里的冰棒露出斗鸡眼。
海边的人不少,宋丰丰很有经验,找到了一个僻静的海滩。他完全不需要喻冬动手,自己就做完了所有工作。
喻冬:“我是来做什么的?”
“吃。”宋丰丰言简意赅。
趁着他把番薯埋到热腾腾的沙堆里的时间,喻冬坐在一旁看海。
海滩上斜躺着几首搁浅的旧船,海鸟在渐渐沉下来的暮色里来回低飞,声音回荡。住在螺壳里的寄居蟹在沙子里钻进钻出,忙碌不堪。白浪涌上来,将所有痕迹抹平,但很快,沙面上又出现了新的洞口,移动的螺塔一耸一耸地钻出来。
喻冬看得入神,连宋丰丰走到自己身边都没发现。
“这个不好吃的。”宋丰丰说。
“我又没想过要吃它们。”喻冬笑着说,“看它们跑来跑去,很开心。”
宋丰丰左右看了一眼,海滩上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也只能看这些小东西了。
喻冬蹲在沙滩上看寄居蟹,宋丰丰蹲在沙滩上看喻冬。
他怀疑这一片海可能都跑到自己心脏里去了。
忽而平静,忽而震荡,但永远涌动不息,永远翻滚着细细的波浪。
那个可怕的,他从未察觉过的答案,就藏在海水里,一点点浮上来,一点点显露了痕迹。
宋丰丰总是想,要是早点儿认识喻冬就好了。他有那么多事情想跟喻冬分享,想跟喻冬一起做。他喜欢看喻冬高兴的样子。喻冬一高兴,他心里头盛装的那片海也会晃荡起来,让他浑身充满力气,一瞬之间,什么都不畏惧了。
“我抓两只回去玩玩。”喻冬起身想去找工具,但才站起来,宋丰丰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指。
没握住,只能堪堪勾紧喻冬的小拇指。
喻冬:“?”
宋丰丰自己也吃了一惊:“不是……我……”
但他没放开,反正抓得更紧了。
夕阳把他的脸照亮,也把喻冬的脸照亮了。
喻冬盯着他,眨了眨眼睛,白净面皮上一分分浮起紧张的潮红。
“想干什么?他低声问。”
“不、不知道。”宋丰丰结结巴巴地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他什么都想不了了,海浪在他耳朵里来回冲刮,声音震耳欲聋。所有岩石都露在空气里,所有答案都噙在舌尖。
宋丰丰舔了舔嘴巴,忽然松劲,在温热的手指尚未离开他手心的时候直接一把攥住了喻冬的手。
第38章
宋丰丰的手很热,也许是因为他每天都要进行大量锻炼,也许是因为紧张,或者今天天气很热。
总之在他攥住喻冬的手的时候,喻冬就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要把手抽回来。
但宋丰丰不放。
两人沉默地对抗片刻,宋丰丰把他的手握得更紧,脸上浮现了他惯常流露的表情:“喻冬……”
“干什么!”喻冬周围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连忙蹲下来,“搞什么,放开。”
宋丰丰终于能和他平视了。他开始时很庆幸暮色成了掩护,他和喻冬之间发生的事情别人看不到,连老天都看不到。但是当喻冬来到他面前,他又开始埋怨这降临到天地的暮色了。
他看不清喻冬的表情。
“有什么话直接说,不要动手动脚。”喻冬的语气里带上了威胁,“不要以为我不会揍人。”
但他说得底气不足,尾音还在微微发颤。
宋丰丰慢慢地放开了手。指节相碰的地方,他还能摸到喻冬皮肤上沾着的细小沙粒,有点点粗糙,但很舒服。
“我这里不对劲。”宋丰丰指指自己脑袋,想想不太正确,又指指自己的心脏。
喻冬吓了一大跳:“哪里不舒服?我都说过了今天这么热,你还去踢球,很容易中暑。回去吧,你家里还有藿香正气水吗?”
“可是碰碰你就好了。”宋丰丰认真说,“我现在又高兴起来了。”
喻冬:“……”
宋丰丰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语文学习成果,试图准确表达。
“也没彻底好,还是跳得很快。”他声音渐渐低了,“喻冬,我病了。”
喻冬也没比他好哪儿去。他蹲在宋丰丰身边,蹲在细细软软的沙地上,像被什么重重打了一记,半天都没法把宋丰丰的话和他的行动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