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子根本就不是符虞描述的那个样子。
它不宁静,不祥和,和善的村民不存在,有的只有死寂跟看似富有生气的表面。
所以他笃定的说,‘符兰只有你一个亲人’。
他扭头向着窗外看去。
太阳已经出来了,远近都是茅草屋,淅淅沥沥的滴着水珠,空气清新干净,有种把肺洗涤干净的畅快感。不远处有几道炊烟,升在这一个活人都没有的村子中,让人觉得越发毛骨悚然。
“跟不听话的弟弟守着这么一个空无一人的村子,在来了外人之后旁若无人的撒谎,要么是精神有问题,要么是准备摸黑动手——不然等天亮了,村子的异常立刻就会被暴露。”
“可是昨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换位思考也想不出来。”陆尧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她图什么呢?”
晏轻说:“要是我,我图你。”
陆尧哑然,穿上符虞送来的鞋,码数刚刚好,他抻了一下腰,从角落中找出一块磨刀石,顺便支使晏轻去洗菜。
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有,各个年代的气息混杂,应该是不断聚集过来的遗弃者们带来的。晏轻乖乖的找了一个小盆,把新鲜的萝卜白菜扔进去,又去院子中接了一点干净的水——这里有简陋的水龙头跟自来水——然后坐在门槛上,认真的清洗。
不远处陆尧卡好磨刀石,洒水,刺啦刺啦的磨着菜刀。
等他把菜刀磨好,晏轻还在洗菜。
少年背对着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葱白的手指来回摸着菜叶子,陆尧盯了一会儿,忽然凑过去,膝盖压在他背上,把锋利的菜刀往前一递,恶狠狠道:“哪家的小媳妇这么贤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晏轻慢吞吞的扭过头,一本正经道:“我给你做了压寨夫人,就不准你再娶别人了。”
他问:“亏不亏?”
陆尧笑道:“有你一个就够了,不亏。”
晏轻想了想,又说:“你还是娶吧。”
这是醋罐子开窍了?陆尧把菜刀一收,问:“怎么改主意了?”
“你娶了之后给我做口粮。”晏轻说:“家里太穷了,剩下的粮食都给你吃。”
“……贤惠过头了。”
陆尧从他手里接过木盆,把萝卜往菜板子上一放,菜刀起落,干脆利索的切成了整齐的薄片,灶台也还能用,旁边就有干柴跟玉米杆,他简单的炒了炒,然后端上了桌子。
“吃完收拾一下东西。”陆尧说:“我们去村尾后边的小山坡看一眼,然后去找出口。”
晏轻问:“不在这里留了?”
“不了。”陆尧说:“我担心云姜那边,能尽快出去就尽快。”他给晏轻夹了一筷子菜,说:“符虞符兰未必知道出口在哪儿,这里又不太对劲儿,再拖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问题,不如顺着铁轨继续往下走。”
晏轻动作顿了一下。
他们很快收拾好了东西,然后沿着村子里的小道去了符虞所说的小山坡。
一路上不少烟囱都在冒烟,只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小山坡其实并不矮,少说也有四五层楼高,坡脚长满了齐腰高的野草,陆尧拉着晏轻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昨天下的只是小雨,现在地面已经半干,只是野草上还缀着水珠,蹭在衣服上,异常黏腻。
他们很快就到了坡顶。
山坡那边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陆尧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从上至下俯视而去,山坡像是被人横空劈成了两半,一半郁郁葱葱,杂草四生,另一半犹如干涸多年的河岸,红褐色的土块凝结崩裂,地面平坦,向远处蔓延,无数棺材被半掩盖在土中,齑粉干土覆盖住了棺材板,被风一吹就四处扬散,光线灿烂,照射在这阴森的坟场上,让人心底生寒。
陆尧从山坡上滑了下去,就近在一具棺材旁蹲了下来。他抬手拂去棺材上的尘土,石子无声崩落,枯朽木头上精雕了古老图腾,刻痕中满是植物断裂的根系,刻的像爬虫,密密麻麻的纠缠在一起。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无声的站了起来。
原来是想要探探究竟,但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打消了探寻的念头。
死者为大。
这个村子的异常跟他无关,揭过去就算完了,再往下深究反而不好。
“陆尧。”晏轻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陆尧问:“想回去了?荒郊野岭的,的确比不上城市热闹……”
晏轻垂下眼睛,说:“我们能不能……”
能不能再在这里留一段时间。
有些话在心里千回百转,却一个字都不能从嘴中蹦出来。
他不想离开这里。
比起那个杂乱的、有着无数觊觎陆尧的人的世界,他更喜欢这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看着陆尧的,也只有他。
另一边陆尧耐心的看着他,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棺材,随后他诧异的转过头,又伸手推了推棺材。
“晏轻。”他神色凝重,喊了一声。
这棺材不对劲儿——
太轻了。
棺材的重量不尽相同,有的重逾千斤,镇魂钉密密匝匝;有的轻如八两,如果不是要用阳气镇压,妇孺都能轻易抬起来。
但是这具棺材,看上去厚重,实际上也厚重,推上去却轻薄如纸,上边的尘土都在不停的抖动。
别说是棺材了,里边如果有尸体,重量绝对不止这一点。
晏轻问:“火葬?”
“不像。”陆尧不再迟疑,伸手推开了棺材板。
里边空空如也,尸骨没有,骨灰盒也没有。
第69章 想吃肉
云南。
辛清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里边是件讲究的衬衫,领带工整,袖口处透着清淡的香气,手上套了黑色手套,一只小皮箱搁在他脚底下。
他抬头看去。
一所普通的民居,墙体老旧,爬满了干枯的爬山虎藤,没有电梯,楼道口的垃圾箱刚被收拾好,破旧但整洁。
辛清提着箱子,一路上了顶层。
他抬手,敲了三下602的房门,响声干脆,里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辛清深吸一口气,又敲了三下。
半晌后门锁咔哒一声自己开了。辛清推开门,提着箱子想往里走,玄关处却是毛绒绒的长毛地毯,他低头看了一眼,冷声道:“不欢迎我么?”
没人说话。
辛清自顾自的脱了鞋,踩在了地毯上。
屋子里的装修很是暖和,红木实心的矮桌,上面搁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旁边还有褐色的茶包跟果盘,浅灰色的沙发柔然而干燥,上面半躺着一个懒散的青年,手中抓着一本故事会,身上盖着一条长毛毯子,穿着白袜子的脚从毯子下露了出来,不怎么在意的踩在地上。
“关门。”云姜说:“厨房里有新鲜的肉,去炒一炒。我饿了。”
他长发束在身后,边说边坐的直了些,毯子滑落,露出了身上柔软的毛衣,质地温软,衬着他精致的锁骨跟白皙的肌肤,像是个被豢养了多年的病弱美人。
辛清哐当一声把黑箱子放在了门口鞋柜上,冷声说:“不。”
云姜懒道:“不就不,这么凶做什么?你吓到我了。”
辛清在门口站得笔直,说:“给我桌椅,我要批作业。”
云姜一指桌子,说:“这就是。”
“我说的是正常的工作桌椅。”
云姜扫他一眼,说:“这就是。”
“这不是!”辛清终于怒了:“你以为人人都是陆尧么?!做事儿别太过分!”
他抓着箱子,几步冲到桌子旁边,刷拉一声把箱子抖开,里边是统一的XX大学作业纸,一厚沓,字迹不一,漂亮的少之又少,鬼画符占了大多数。
“我工作还没做完!”辛清愤怒道:“也没陪老九吃几顿饭!上边就通知我说陆尧失踪了!让我来找你要人!”桌子被他拍的震天响:“你能不能别这样?陆尧是六组组长!不是什么失踪了也无所谓的阿猫阿狗!他没有回到邺城,上边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在几天前,一个紧急通知传遍了国安上下。
六组组长携带蟾蜍跟蛇,失踪了。
其实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吃瓜看戏,陆尧凶名远扬,出事儿的几率太小。领导却立刻警惕了起来,或许是搜刮民脂民膏多年的奸诈本能,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