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世代经商,虽然有钱却一直苦于没势,一心想和元氏攀个远亲。
远亲远到什么地步,可能就是他大伯的姑姥姥的堂弟的外甥女是元氏里谁谁的小妾。
原本元氏不想理睬,一年到头沾亲带故想来蹭光的人太多,若是一个个都得应付,他们还要不要修术了。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宁家有钱,特别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年年拿钱猛砸,终于砸来了一个元清越。
元清越当时已初露头角,小有名声,她来也意味着元氏还是很看重宁家的,宁家老头子高兴的差点气血倒流,手舞足蹈的领着一家老小早早的等在宅前。
那一日,冬至,漫天飞雪。
小小的宁息言牵着娘亲的手,遥望长街那头扬鞭策马而来的女子。
元清越翻身下马,长长的眼睫上落了细碎的雪花,银靴踏雪,抱拳一礼。
“各位久候。”
她一身天青色窄袖长袍,裘皮斗篷裹着颀长的身子,长发高束,眉清目秀。
宁息言扬起脸看她,又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小襦裙,突然就不开心了。
宁家迂腐,认为女儿家就要有个女儿家的样子,别说习武了,差别对待的家规一条一条的。
比如言必轻声细语,行必仪态万方,衣裳总是层层叠叠华而不实。
反观元清越,英姿飒爽,毫无女儿家的矫揉造作,她真是羡慕到眼放绿光。
宁息言悄没声的搓搓小手,暗自做了个决定。
宁家有三子一女,元清越平时会在花园里教宁息言的三个哥哥习武入道,宁息言就悄悄溜到假山后面偷看。
她的本意是来偷师学艺,也不知怎么的,看见元清越就挪不开眼,一盯一整天。
“她可真好看。”
小人儿托着腮嘟着嘴,又羡慕到眼放绿光。
后来听下人说到元清越会留在了宁家长住,宁息言高兴的原地打转,忘乎所以的一头磕在了门框上,嘶嘶哈哈的揉着脑袋还在笑。
日复一日,一晃就是半年,宁息言雷打不动的每天辰时准时出现。
即使着了风寒高热不退,也阻挡不了她的满腔热忱。
娘亲喂完药刚离开,她立马起身穿好衣裳,在被窝里塞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出了个人型。
她满意一笑,晕乎乎的溜了出去。
初夏,晨光绚烂,朦胧的勾勒出元清越清瘦挺直的身影。
宁息言窝在假山后面的角落里,只觉得身子一阵冷一阵热,脑袋也立不起来,拖着两条大鼻涕迷迷瞪瞪的打瞌睡。
就在她差点仰头摔个倒栽葱时,一双白皙纤瘦的手将她托了起来。
宁息言一个激灵回过神,闻到一阵清冷梅香,看见一张如玉面庞。
元清越抱起她,微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顿时缓解了高热的难耐。
元清越的声音向来如人一般清清冷冷,此时却有意放缓了几分,“生病了还来?”
宁息言突然反应过来,人家可是高人,自己偷偷摸摸的那点小心思,肯定早就被发现了。
她耳根一红,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开始耍无赖,一把搂住元清越的脖子,把滚烫的脑袋埋进她的颈窝。
元清越轻拍她的背,“你是不是想和哥哥们一起习武?”
宁息言松开她,狠狠的点点头。
她唇畔一抹笑意,温柔浅淡,“好,等你再长大些。”
宁息言瞪大了眼睛瞧她,许久才狠狠的吸了一下鼻涕。
原来铁树是可以开花的,原来冷面大美人也是会笑的。
从那以后,宁息言开始光明正大的当跟屁虫,哪里有元清越,哪里就有宁息言。
她开始撒泼打滚的拒绝穿那些琐碎华服,不肯再梳丱发,非得要像元清越那样束发。
这样一来,宁夫人便不高兴了。
晚饭后,她喊来宁息言,一通好说歹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不可任性胡闹之类的。
最后还鄙夷的添上一句,“别没事跟那元氏巫女混在一起,瞧她那副不受礼教的样子,女孩子就该在闺房做做女红,修身养性,以后才能找个好夫婿,像她那样男不男女不女的,谁还敢要啊,不像话。”
向来温顺的宁息言忽然抬头逼视母亲,狠狠的一拍桌子,“娘亲您说话也该注意分寸!”
宁夫人瞬间被凶傻了眼,再回过神时,宁息言已经夺门而去。
她愤恨的扯下薄纱外衣随手一扔,直直跑向花园,爬上那座都已经爬出感情来了的假山,托起腮生闷气。
为什么她要生在这样一个家里,听那些三从四德的屁话。
凭什么她一定要嫁人,凭什么她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她摸起一块碎石,向黑夜深处狠狠掷去。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宁息言闻言眼睛一亮,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身在何处,脚一滑,嗷的一声摔了下去。
却被人稳稳的接在了怀里。
她一把搂住元清越,排山倒海的委屈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元清越轻抚她的背脊,低声哄着,“怎么12 当前是第: 14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了?哭成这样。”
“我才不要做女红!我才不要嫁人!”
元清越愣了愣,哭笑不得,“你还小。”
“长大也不要!”
这夜无风无月,池塘的水面平静无澜,倒映着璀璨的繁星。
池中偶尔有锦鲤露头,荡起一圈涟漪,搅碎一池光影。
元清越坐在塘边,将哭唧唧的小姑娘抱在腿上,拽了几根狗尾巴草,给她编小狗,编兔子,编小山羊。
好不容易哄的她抹了把鼻涕笑了,却又死活不肯回去,元清越无计可施,只得牵着她回到自己房中,托下人去跟宁夫人知会了一声。
宁息言三下两下的除去外衫,扑到她的床上直打滚,把头埋进被子里,只觉得到处都是清越身上那种好闻的香味,简直心神荡漾心旷神怡。
元清越倚在床边看书,看着她那副欢脱样子轻轻一笑,揉了揉她脑袋。
宁息言立马又开花了,捧着脸冲她笑的春光灿烂。
“你知道世上最好看的是什么吗?”
“不是日月星辰,不是青山碧水,不是浩渺湖天,不是不是都不是。”
“世上最好看的,是清越姐姐凝眸浅笑。”
正文 43.瘗玉埋香 二
冬去骈山明水秀,春来鸟语花香。
两条纤长的身影一站一坐,身后映着三月里的桃花。
十六岁的宁息言个头猛地窜了起来,着素衣,束长发,英气十足。
她手持长鞭,轻喝一声扬手斜劈,“啪”的一声脆响,一人抱的树拦腰折断。
元清越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扬起嘴角,“来喝口茶歇会。“
宁息言喜滋滋的坐到她身边,接过她递来的茶盏,很没形象的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豪爽的拿袖子一抹嘴。
“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天都没偷懒。”
“嗯。”
“夸夸我嘛!”
“很好。”
“走心一点夸夸我嘛。”
元清越轻笑,替她摘去脑袋上落了的花瓣。
宁夫人携着丫鬟路过,看见此情此景好一顿唉声叹气。
她说不通宁息言,也不敢得罪元清越。
再有三天就是宁息言十六岁的生辰,至今没有一户人家敢上门提亲,这样一天到晚舞刀弄枪的大小姐,谁敢要?
她这个当娘的操碎了心,那个当女儿的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不可自拔。
最近这一年元清越总是会出远门,有时一去大半个月,宁息言每天就支着脑袋愁眉苦脸的在家等。
每次元清越回来时,她都会第一时间扑上去,踮着脚勾着她的脖子大喊,“我好想你啊!”
她二哥总是打趣逗她,说她天天像个小花痴一样跟着元清越,是个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干脆给人家做小媳妇好了。
宁息言也不反驳,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就是喜欢她。”
她的话,大家也只是一笑置之,没人听进心里,只当是小姐妹间情谊深厚而已。
夜色已深,宁息言又赖在元清越的屋里死活不肯回去。
挑了灯芯,屋里明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