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为无数人身下的禁脔,被捏着嘴灌下□□,供一群人轮流玩乐了几天几夜,最后落下一身隐疾。
他甚至想过自己生而污浊,又染了满手血腥,根本是不配活着的。
直到那个人出现,不嫌弃他见不得人的身份和不堪的过往,让他从淤泥中抽身而出。
可是被他视作一切的人,在鬼王手里不过是千人之魂里连名字都不会被记住的那一个,是死是活,惊不起一丝波澜。
后来,他在许家翻着花样的折辱下苟且偷生,在那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里,反而学会了笑。
有些仇在心里酿久了成了希望,透骨的决绝最能让人强大,报仇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兮照抚过手里那张来之不易的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信手拨弄琴弦,十指运疾如飞,琴音陡然间急转而上,高亢的曲调笼着杀伐之气,暗红灵流如滔天血浪自弦间迸发而出。
将妄面上覆着一层寒霜,眸光一沉,微微一振手臂,霎时间身周鬼气森然缭绕,漫天黑影于九霄之上翻涌着聚成一团浓墨,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声势浩大的直压而下。
一时间天地变色,雷奔云谲。
鬼魔之气遮天蔽月,白岳仙山如同地狱,四下里阴森寒意随着狂风肆虐。
拦也拦不住,打也打不过,周子云和蒋谦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就算他俩现在哭天喊地的在地上打滚,也改变不了什么。
离吟找了个小角落,将手里抱了半天的五炁鼎塞给蒋谦,嘀嘀咕咕的用仅有的灵力结了一方结界,护住了仅剩的三人来见证这场对决。
见身旁两人皆是满脸的担忧,离吟抱着手臂,饶有兴致的目视校台,“按这个打法,云天宗的山头大概是保不住了。”
周子云白着一张脸,不出一言。
离吟继续道,“你们猜谁能赢?”说完,他食指轻点鼻尖,非常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我觉得死闷骚这回够呛啊。”
听完,蒋谦也白了一张脸。
唠叨了半天没人理,离吟回过头,看见两张死人脸,惊讶道,“你们怎么了,脸色都这么难看。”
周子云,“......”
蒋谦,“......”
忽然一阵断弦的嗡鸣声穿心刺耳,久久回荡在夜色中,震的人心都跟着颤了三颤。
兮照手里的琴七弦尽断,十指指间坠着殷红的血珠,一掌将琴拍到了一边,抄起身旁的剑起身反手拔出。
将妄也好不到哪去,面色泛白,微蹙着眉心看了看蒋谦的方向,浣雪剑从广袖中滑出,持剑的手有竟然有一丝瑟然的微颤,半空中原本浓重的鬼影渐渐变得浅淡,缓缓散去。
琴毁,鬼祖之魂亦是重伤。
生猛到不讲道理的将妄终于遇到了一个和他一样不讲道理的。
褪去了森森鬼气,将妄手里的浣雪剑第一次得已保留纯净的莹白寒芒,到是让人忽然想起,除了鬼王之外,他还是浣雪宗主将未名的孩子。
兮照手里握着的陵云剑交缠着血雾,微微一翻手腕,整个人化作一道潋滟红光骤然袭出。
两人身形快如虚影一般,交锋时搅起的劲风掀起飞沙走石,清脆的剑击声划破长空,余威几欲震碎足下山岳。
对于场下的人来说,每一刹都是煎熬。
蒋谦和周子云僵着身子瞧了对方一眼,心下都想着干脆捂着脸别看了,偏偏又一刻都不敢挪开眼,唯有离吟欢欢喜喜的弯着一双狐狸眼,就差捧把瓜子边嗑边叫好。
蒋谦斜了他一眼,心说难怪将妄能和他惺惺相惜。
此时,校台上两人身形忽停。
兮照一手抬起稳稳捏住了直劈而下的浣雪剑,几乎在同一时刻,将妄出掌击中了兮照的心口,而兮照手里的陵云剑,也贯穿了将妄的胸膛。
两人俱是连退数步。
陵云剑拔出时带起一泓血雾,将妄捂着心口,身子微微一晃,鲜血从指尖汩汩流出,洒落满地。
兮照以剑撑地,侧头吐出一口猩红,原本孱弱的身子此时更是摇摇欲坠。
离吟还没反应过来,蒋谦已经挥剑打破结界风驰电掣般冲上校台,他一句“为什么打碎我的结界?”还堵在心头,就见一旁的周子云犹豫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也奔了上去,一把接住了兮照。
离吟形单影只的站在角落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蒋谦扶住将妄,小心翼翼的拉开他的衣襟,却被没个正经的将妄抓住手亲了一口,“我没事。”
蒋谦刚想发飙说你哪里看起来都不像没事,却见兮照猛地推开了周子云上前一步,唇畔掠过一丝嘲笑。
“将妄,你敢不敢告诉他,你为什么要取玄霜草,又为什么来夺五炁鼎?”
正文 59.混沌 一
将妄身子猛然紧绷, 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扬声呵道, “闭嘴!”
兮照却毫不在意,视线直直落在蒋谦身上, “你有没有想过, 你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你?”
蒋谦茫然, “什么?”
夜空上云层纷乱,蒋谦忽然听见灌耳的嗡嗡声,眼前的人和物仿佛在随天地摇晃。
如影随形的声音里幽幽透过来一句,“你出不去了”
声音清晰到钻入骨缝,一遍一遍不停重复着, 你出不去了。
“五炁鼎集天地之气, 玄霜草聚无间之灵,他要为他的沉玉聚魂,用你的肉身。”蒋谦被那鬼魅般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回神便听到兮照口中那些刻骨的冷毒话语并未停歇,源源不断的撞进耳里, ”他没告诉过你禁咒是什么吧?没告诉你他当年杀了那么多人,其实只聚回了沉玉的一缕遗魄,那缕遗魄带着他一生最不舍的记忆,而你呢, 你以为你是一个完整的人吗?有着自己的七情六欲, 怀抱着过去期待着将来?“
兮照勾着失了血色的唇角看着蒋谦, 总是明媚带笑的眼尾轻描淡写的扫过他。
“你以为你就是沉玉?只是因为他将你的魂束剃了一缕, 作为蒋谦这个人,你从来就没有遗魄,你只是个没有灵智的行尸走肉,你从来就是一个容器,一个为沉玉准备的容器,只等鬼王大人用这两样东西将沉玉的另外三魂六魄聚齐,蒋谦就不复存在了,这么说你懂了吗?”
韬光养晦两百年,人间若有百味,兮照便是尝了第一百零一种的那一个。
或许是将满心的仇恨一点点磨碎了融进骨血,才能每日笑意盈盈迎来送往,往事前尘一旦揭开,一丝一丝拔出根系,便是血流成河般的凄惨难言,或许是气血难平,他向来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现下是将最后一丝力气都拼尽了,话刚说完就软绵绵的栽倒在了周子云怀里,晕了过去。
兮照的语速不快,清晰明朗字正腔圆,可那些有棱有角的词句钻进耳中聚成了乱糟糟的一堆,蒋谦有些应付不来。
他单手抵着额角,努力将那些硬灌进来的东西和他几乎要凝滞的经脉一起化开,很久之前便潜藏心底的疑惑抽丝剥茧般的清晰了起来。
他侧头望向脸色惨白的将妄,手心里不知不觉浸了一层汗水。
“是不是真的?”
将妄不语,与他对视片刻后缓缓别开了目光。
此时蒋谦的心里就像坠了一块古旧的石碑,碑文上不是字,而是曾经那些仿若真心的过往,忽然之间他被抛进了一片冷寂刺骨的水潭,心也随着那块旧石碑沉了下去。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松开了那人的手后退几步,强压着心头的不安又问了一遍,“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将妄微微皱了下眉要去捉他手腕,却被他猛地躲开。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过来。”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你先过来。”
蒋谦看着将妄仍旧平静如初的表情,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此世初见,所有的苦痛和一路走来的暴雨狂风,都在见到他的一刹那化作轻风细雨般的不值一提,他艰险重重披荆斩棘,虽九死一生,却甘之如饴。
红丝缠虎骨,心头系红豆。青丝玲珑锁,相思至白头。
蒋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只觉得阵阵酸楚涌上喉头,一时气息难平,哽咽了半天才勉强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来,“所以你一直没有把骰子给我,因为根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所以你要走却不肯告诉我是去做什么,你说我们不管前尘重新开始,其实不是跟我,不是跟蒋谦,对不对?所以你才会毫无顾忌的离开延陵,因为你要去做更重要的事,你要找他回来,跟他重新开始…”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些猜测如今真真切切的落了下来,阵阵寒意自下而上层层漫起,连骨子里都在发冷,“让你魂牵梦萦的人,睡梦之中欢爱之中你的所念所想,全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