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青岩抬着头看看天色:“还有一个,不过要迟些才会追上,走吧。”
“宫主保重。” 声音沉沉的,许久,从身后传来。
关灵道这时候已经走了好几丈,听到这句话才发觉宋顾追竟然停在琼湖旁边,没有跟上来。他心思微微顿住,怎么回事,宋顾追竟然不去么?
“三宫主要出远门,木折宫里惟有宋执事熟悉上下一切,留下来代为掌管木折宫的事务。” 石敲声解释道,“这本就是总执事分内之事,三宫主如今已经暂时卸了任,他才是木折宫代宫主。”
原来如此。
关灵道忍不住回头,只见宋顾追的身影越来越小,却还是伫立在湖边没有走。原来不能去的不但有自己,还有宋执事。他们以前有些矛盾,彼此也看不太顺眼,想不到如今同是天涯沦落人,都不能跟着去中原见世面。
今后不能烦他家公主了,至少能找宋执事抱怨抱怨。
“在想什么?” 计青岩目视前方。
“没什么,在想回去时找宋执事喝酒。” 关灵道脱口而出。
其实想来也没什么,魂术才是当今最要紧的事,没有计青岩在身边,他修练起来反而方便些。他专心在上清宫修习魂术,平时找石蕴声说话聊天,偶尔再去烦烦宋顾追,大半年的很快就会过去了。
计青岩突然间安静下来,不多时轻声道:“宋顾追不喝酒。”
关灵道却已经把那话题撂下了,计青岩的袖子打在他的手上,他不知怎的很想拉却又不敢,张开手心,任那厚重的布料时不时地拂过。不多时,他觉得自己有些古怪了,清了清嗓子握起拳,笑着说:“这几日与你们离别,临行前定然要喝个尽兴。不知夙城以什么著称?此行定然不能错过。”
青衣淡淡作了个手势。
关灵道转头问计青岩:“青衣说什么?”
计青岩不肯说话,石敲声也不肯说话,关灵道不知他们怎么了,心里暗自憋气。好吧,什么都不用跟他说,反正他只是个听魂的,长着对耳朵就行。
“妓院。” 计青岩道。
夙城南北一条街,左右林立了十多家妓院,夜夜笙歌,美人无数,名声传遍南朝,是首屈一指的温柔乡。
关灵道:“……”
~
宋顾追见他们去得远了,慢慢地向着木折宫而行。其实他听到计青岩想要远行的那刻就知道自己要留下来,倒也不觉得如何,养兵千日,如今正是他挑大梁的时候,责无旁贷。
只是听说关灵道那小子还要留下来。
处理了木折宫的大小事务,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宋顾追刚出门,见到一个弟子捧着个黑黝黝的东西从后山出来,低着头没看路,几乎与宋顾追撞上。
宋顾追扫过他手上的东西,骤然停下脚步:“这从哪里来的?”
那弟子手中赫然是个黑色坛子,缺了一个口子,暗沉沉的有些阴寒之气。
那弟子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宋执事说这个?刚才我在后山偏僻处打坐,不想附近有野兔乱刨,我抓兔子的时候,竟然挖出来个黑色坛子。” 他皱着眉低声道,“不知怎的,里面似乎不太对劲。”
宋顾追把坛子接过来,低头看着:“这坛子交给我,你先下去吧。” 黑色坛子满满都是魂气,无疑就是上次在水都城看到的那个,竟然在这里出现,为什么?
上次不是被个魂修拿走了么,难道那魂修竟然在上清宫?
这时候已经很迟了,这也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不好立刻去打搅散尘。翌日清晨天刚亮,宋顾追捧着那黑色坛子来到了不眠山。
“这里有行字被刮花了。” 散尘坐在桌前细看着那黑色坛子。
长长的一行字,难以辨认,隐约能看出“九”和“师”两个。
“之前没有这行字。” 宋顾追道。
“把坛子带进上清宫,刻了字又划掉,然后再埋起来,这事有点怪。” 散尘淡淡地说,“最重要的是坛子里的魂气都在。”
“嗯,弟子也觉得奇怪。” 魂气为什么要留着?这又不是干果粮食,难道留下里过冬么?
散尘捋须不语了片刻:“青岩正在夙城抓魂修,此事不必告诉他。这魂修如果真在上清宫,至今却也没杀过人,就算青岩回来也未必找得出。此事应当暗访,不应明查。”
宋顾追稳声道:“老宫主意下如何?”
散尘摸着胡子不说话。他有个老朋友也是斩魂士,却不喜声张,知道的人并不多,不如请他过来上清宫做客,明里把酒言欢,暗中查访魂修,倒比把计青岩叫回来好些,不容易打草惊蛇。
“你不必挂念,此事我自有安排,你不要声张就是。”
第39章 第四个故事
夙城座落在南朝中南,离它不到三十里的云溪岭,便是南朝世家卢氏的所在之地。这里本是个小城,地理位置却得天独厚,是两条水路交汇之处,往来过客络绎不绝,虽然风景、出产什么都没有,却独有一条南北大街,妓院、赌场无所不全,是往来商旅享乐的地方。
夙城入夜之后才开始热闹,早上却静悄悄的像座死城。寒冬的清晨下起了小雪,在这座死城某个茶楼的雅间里,一声不吭地坐了四个面色凝重的人。
青衣把查到的东西写好了放在桌面上,石敲声轻声念给他们听了,接着桌上便是一片死寂。
“所以说,魂修其实并不在夙城?”关灵道问。
青衣点点头。
近两年来断断续续死了一些人,遍布南朝上下,有许多在上清宫附近,不知是什么人做下的。青衣从细微处着手,细查之下,发觉这些人都曾在夙城停留,而且不约而同的买过这里的花魁。这些过往路人买欢之后便离开,不到三个月全部丧命。
这些人死时离夙城已经至少在百里之外,夙城的魂修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杀不死他们,换言之,这些魂修不在夙城。
“难道说是有很多魂修分散在各地,夙城里有人想要这些恩客死,把名字传散开来了?”
青衣再次点头,比了比手势:我就是这么想的。
有什么天大的怨仇,非要这些恩客死不行?难不成是暗中仰慕花魁的男子,因为妒嫉而做下的事?
石敲声若有所思地说:“夙城有十六家妓院,每月选一次花魁,选花魁的当日才会让人公开叫价。”
这么说来,夙城一年就有十二个花魁,那么刚才所想的便不对了,因为嫉妒而杀人的原因更是微乎其微。
既然没有私人恩怨,又为什么要选这些恩客?这些恩客到底招惹谁了?
“三宫主,现在该怎么办?”石敲声看着身旁的计青岩。
青衣比划着:这些往来的商客许多都不用真名,叫价时也没清楚他们是谁,离开夙城之后便如同鱼入川海。我猜定然是有人想方设法弄清楚了他们的身世,才能把他们都杀了。
“花魁是怎么选的?”计青岩问。
石敲声低声道:“这事我略知一二。夙城的妓院虽然多,背后却有人暗中控制。据说十年前夙城有二十二家妓院,背后三方势力争得你死我活,后来一水楼把另外两股势力不声不响地除掉,将几家妓院合并,才有了今天的样子。这十六家妓院表面上各揽生意,互不相让,其实却暗中有联系,连每个月的花魁是谁也都早就定下来了。”
青衣微微颔首,比划道:敲声说得一点不错。
石敲声不知怎的略红了脸。平时他对青衣极为敬重,却连青衣的面也见不到,此时被他夸奖,一时间竟有些找不着北。
关灵道小声道:“那是怎么知道恩客身世的?花魁吹了枕边风?”
计青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叫枕边风?”
关灵道极是不服:“我懂。”我还会吹呢。
计青岩是得道高人,愿意一辈子高风亮节孤家寡人,守着个棋盘过一辈子,难道也不允许别人说些风花雪月么?
青衣又比划:如果真是花魁从恩客口中问出身世,又放出消息杀人,只怕是有人在暗中指使,与控制这十六家妓院的势力脱不了干系。
这么一说便有些眉目了,至少有个追查下去的方向。石敲声问:“控制这些妓院的是谁?”
青衣摇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