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还相信正邪水火不容的往往都是没历练过的年轻修士,他们这些老江湖没有完全准备绝不会轻易动手。果然他们一停下就见一列青衣道士自城中走出,其中一名黄衣老道走在最前,身如松柏鹤发童颜,背后一把桃木剑腰间别着朱砂笔,正是天师府府主陵岁道人。
陵岁道人到达元婴期已有百年,论修为并不比千仞差,诸葛青天原以为这种正邪会面的场合会非常紧张,结果这老道士只淡淡瞥了一眼被千仞提着的莫盼,开口亦是非常平静,“大护法,还请放下小徒。”
千仞没有任务很少杀人,倒也没准备把这小道士怎么样,随手就把人给扔了过去,正欲说话身旁的诸葛青天却是突然指着陵岁道人叫道:“啊,是你,老道士!”
诸葛青天这人自来熟得很,一路走来他死后的经历千仞早已耳熟能详,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他说的应当是那告诉他如何轮回的道士。
如今的诸葛青天乃是开解了自己十年抑制煞气的成果,然而纵使如此他仍能令千仞感受到威胁,可以想象昔日未加抑制时是何等凶煞,千仞早就料到那道士应当修为不熟,却没想到竟就是天师府的陵岁道人。不过,细细一想,在江南城市中,江都离朱家集最近,天师府得知鬼神消息去查探一番也很合理。
只是,这就代表,竟是连习了百年收鬼之术的陵岁道人都奈何不了诸葛青天吗?
瞬间想通了关节所在,千仞看向了那老道士,“是你告诉他和人拜堂成亲就能轮回?”
若是寻常厉鬼解除执念自然就能轮回,但以陵岁道人的修为不可能放任一个厉鬼留在野外,他会这么做只因为,这只鬼太过凶煞,就连元婴修士都降不住。
看千仞眼神陵岁道人就知道事情是瞒不住了,只叹道:“大护法,你可知自己把什么给带入了人世。”
他们的对话极其隐晦,诸葛青天瞬间就是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见他是真没明白,千仞想鬼神现世从来血流成河,这人这么糊涂着倒也好,便没有戳破,只随意道:“我给人间带来麻烦有什么可奇怪的吗?”
以他魔教二把手的身份似乎安分守己才比较奇怪,瞬间领悟了这话语的意思,陵岁道人仿佛又看见一个肆意妄为的何欢正在诞生,虽牙酸得很,奈何背后还有整个江都城需要保护,不能趁这魔修还没成长起来把他揍上一顿,只能无奈道:“罢了,剑君已向各大门派打过招呼,所以,老道特邀大护法前往天师府小歇片刻。”
当今世道,玄门掌门乃是天下用剑第一人,而剑君便是其小弟子何苦,剑术仅次于他的存在。江湖传闻此人乃是何欢元婴所化,虽是如此,性情却是和那魔头截然相反的正直爽朗,因素来行走江湖惩恶扬善,正道后辈便尊称其为剑君。
这些年虽有传言说剑君同何欢关系暧昧,但只要见过他的人对这流言都是半分不信,昔日陵岁道人还曾因此怒骂过弟子,“止住你的龌龊思想,剑君这等清风明月的正直人物岂会委身于人,你爹断袖他都不会断袖!”
当然,作为昔日没少被两个师父折腾的当事人,千仞非常肯定那就是个断袖,而且是个非常麻烦的断袖。
此时一听到剑君的名号千仞的脸就黑了下来,果断问:“我姑且问一句他用的理由是什么?”
对此,陵岁道人就掏出了一枚传音石,男子干净爽朗的声音便如春风般传来——“我可怜的徒儿被魔教压榨到离家出走,现在身无分文孤身浪荡江湖,何欢这死鬼愁得头都快秃了。还请各位江湖同道给何苦一个面子,遇见了他多少腾间屋子出来收留片刻,不然我就飞去你们家屋顶上渡劫哦。”
似乎担忧自家门派真的飞来了个渡劫的剑君,陵岁道人又补充了一句,“同样的传音江南十大门派掌门人手一份。”
这些年他们魔教在江湖上的凶残形象一落千丈这个人绝对功不可没……
沉默地扶额,被定义为离家出走的千仞心知不能和那两个师父较真,也明白了陵岁道人的意思。剑君的面子天师府自然会给,但是魔教护法这样危险的魔修必须在他们视线范围内行动,断不可能放任他混入人群。
千仞本就是来江南随意走走,对这安排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虽对多事的师父无语得很,也只回道:“为我准备两套换洗衣衫和热水。”
“只要阁下不伤害百姓,天师府定让你宾至如归。”
他不惹事正道诸人也是松了口气,瞬间不再纠缠,这就将人带去了天师府。
他们道不同也没什么可聊的,天师府弟子将热水和衣物送到便退了下去,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似乎是生怕这魔修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扰了师门清净。
千仞头上有两个渡劫修士罩着,自身修为也不俗,住在敌营神色也是淡定得很,扫了眼房间发现没什么问题便开始打坐,倒是诸葛青天头一次碰上这种阵仗,很是感慨道:“娘子,你好像真的是很厉害的大人物。”
“厉害的是我师父。”
千仞这话不假,江湖历来就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若没有顶天的修为,谁也没法号令他人。他很幸运自小就碰上了天下最好的师父,如今也只能竭尽全力提升修为,努力地不去成为师父的弱点。
他修行多年对外物早已没了兴趣,诸葛青天却觉得修士房间新鲜得很,转了一圈就指着桌上鸡蛋好奇道:“怎么你们城里人都是在房间里放红鸡蛋的?”
“不用理会这种东西。”
付红叶回了玄门自然会将诸葛青天之事禀告,千仞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何人授意,或者说只给他们一间房这种行为只可能是那两个师父的馊主意。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师父的麻烦程度,事实证明就算他们远在云城也可以用飞剑传物骚扰自己徒弟。只见诸葛青天翻了翻鸡蛋,又是疑惑道:“可是,这里还有张字条——徒弟,有不懂的尽管飞剑传书问师父,不论上下我们都经验丰富!”
看了看这含义深刻的话,诸葛青天的神情似懂非懂,只叹道:“你师父对你真好。”
飞剑传物消耗极大,寻常门派不到生死关头从不轻易动用,也就渡劫期的何欢才能如此肆意妄为,用飞剑送红鸡蛋这种凡物。
当然,作为被关怀备至的徒弟,千仞只有一个想法——那两人想让他对一个死人做什么啊?这种多余的关爱完全不需要!
然而,他不止低估了自己师父,也低估了诸葛青天的主动程度,这人看了一眼浴桶就对他期待道:“娘子,你要沐浴吗?我给你擦背?”
斜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留言影响,千仞总觉得这场景似乎不大纯洁,这就道:“那是给你的,洗完把身上的丧服给换了。”
诸葛青天死去多年,身体虽被煞气保存在刚死时的模样,感官却是早已丧失,既不会痛也不会冷,过去清理身体只随便往河里一跳,然后任由河流洗刷连衣服也一块洗了,只图个方便省事。他完全没想到会有人专门为自己准备热水,伸手在冒着蒸汽的浴桶中搅了搅,明明没有任何触感,不知为何却觉得灵魂久违地感受到了些许暖意。
少年微微垂眸,伴随阴风刮过,苍白丧服和血红喜服自行落在了架子上,久违地如同活人一般沐浴,诸葛青天忽然不想和过去一样把头摘下来打理了,那样虽然方便,到底不是人能做到的行径。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他又看向了闭眼静修的黑衣男子,有些受不了房间内的安静,这就笑道:“娘子,你要看我沐浴吗?”
“不看,滚。”
果然千仞立刻就是冷漠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并且为了表示拒绝还直接换了个方向直接把脸对着墙,用行动证明他就是没有任何欲望。
然而看见这举动诸葛青天反而高兴了起来,趴在浴桶边缘看着那红白交叠的衣物,他想,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都不重要,反正会成为厉鬼的人死时都不可能经历什么好事。
只是,娘子的敌人这么多,或许他要变得更厉害些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何苦:徒弟弟,为了庆祝你终于和生物成功相处了五天还没打起来,我煮了一锅红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