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亲自出城去接李典,还一路把人给抱了回来,看得完颜绰目瞪口呆,这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太过亲密了吧。
相对于完颜绰的大惑不解,姜邺就坦然多了,搞得完颜绰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真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吗?殊不知姜邺也是在故作镇定,实际上,他心里也是惊涛骇浪,主要是感觉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逐渐明朗,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粘着完颜绰了。
这一刻,姜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是情窦初开了啊!
验明正身之后,河西巨寇黄潜善的人头被挂在城门上示众,也算是恶人有恶报了,不过这一次,除了黄潜善的人头之外,还给带回了一大堆的麻烦,那就是黄潜善的一家老小,妻妾和儿女全家二十余口,该怎么处理这群人,完颜绰跟完颜绪发生了极大的冲突。
完颜绪是老好人,宅心仁厚,觉得黄潜善已经死了,不应该牵连无辜,完颜绰却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完颜绪妇人之仁,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完颜绪这是在给自己的未来挖坑找麻烦,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完颜绰都决不会允许。
☆、慈不掌兵
完颜绰虽然比完颜绪小了几岁, 不过规劝起完颜绪来, 倒是有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忽鲁,成大事者,切忌妇人之仁。”
聚众为匪, 为祸一方, 就差没明目张胆地谋朝篡位了,这搁在哪朝哪代都是得满门抄斩的事,更何况是趁着天灾人祸的时候,还想攻城抢粮, 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要是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世人只会说他们完颜氏一族都是懦弱无能之辈。
完颜绰自认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但是完颜绪这么做真的错了。
“非得这么做吗?”完颜绪还在犹豫不决。
“前圣有言,治乱世,当用重典!”
“话虽如此,但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 祸不及妻儿, 那毕竟是二十几条人命,就这么……总觉得有些于心难安……”
“忽鲁, 你知道我从小看兵法谋略,学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完颜绪一脸不解地看着这个他从小疼到大的手足兄弟。
“慈不掌兵!”长叹一口气,完颜绰不过才五六岁,给人的感觉却已经是七老八十了一样,拥有一颗饱经沧桑的心。“忽鲁, 刑法的作用不在于惩戒,而在于威慑!河西巨寇为祸一方,百姓们怨声载道,恨不得生啖其肉,不信你看看河西巨寇被挂在城门上枭首示众时,百姓们无一不是抚掌称快。由此可知,黄潜善其人有多么不得民心,如此作恶多端的人,除了明正法典之外,自然必须得有其它大快人心的惩处,才能以儆效尤。”
完颜绪眼睛都瞪圆了,似乎是不敢相信竟然会从完颜绰嘴里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稚子无辜,妇孺何罪?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依照朝廷律法,聚众抢劫,为祸一方,形同叛乱谋反,理应抄家灭族!忽鲁,你可是大兴府府尹,不会连本朝律法都不知道吧?”完颜绪不觉得自己哪做错了,不过是在依法行事,完颜绪现在还是皇长孙的身份,就这么意气用事,等日后继承大位,岂不是更会随着性子胡来?三尺法,不敌君主意,这在太平盛世或许不会有什么,最多只是平添一笔野史上的风流笑谈,但是在乱世烽烟当中,优柔寡断只会白白葬送了江山社稷。
“法理,不外乎人情。”从完颜绪的口气中不难得出,他很不赞同完颜绰的说法和做法,看样子,是准备跟完颜绰力抗到底了。
“平时你不都提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怎么这时候又泛起犟来,知法犯法了?”完颜绰嘲笑地笑道:“忽鲁,如果你真觉得本朝律法太过严苛,应该做的也是上奏皇爷爷,改革律法制度,而不是徇私枉法!河西巨寇恶名远播,如果只是处决他一个人,不能震慑宵小,这种类似叛乱的事就不会有停止的一天!”
完颜绰是知道大时代走向的,北方草原上,成吉思汗马上就要崛起,到时候,防范外敌入侵都来不及,如果自己家后院还遍地烽烟四起,时不时就有刁民聚众起义,干脆直接投降,大家一起亡国灭种算了。
“我知道你觉得我这么做太不近人情,但还是那句话,治乱世当用重典。古有商君城门立木,取信于民,今儿我也要让天下人知道,为祸一方的流寇宵小,元凶首恶根本不是什么人人称赞的绿林好汉,而是连妻子儿女都不能保全的懦夫,罪及妻儿,牵累全族,世人若还有仿效者,先看看这个前车之鉴。”
强词夺理,胡说八道,完颜绪很生气,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这一次的谈话,不欢而散。
完颜绰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服完颜绪,所以采取了先斩后奏的办法,直接吩咐大胖子知府动手,行刑的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都停了,雨过天晴。
闹市之中,黄潜善一家,妻子儿女全部被处死,无一幸免!
全城的百姓都跑去围观了,有拍手称快的,亦不乏痛斥刑责太过,不应该牵连妻儿的,总之,围观的百信们各有各的意见,茶馆酒肆里,有关于此的谈论一连持续了好几天,就连中原武林亦有所震动。
行刑当日,完颜绰就在闹市旁的酒楼里,冷眼旁观。
说没有触动,那才是骗人的,毕竟全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但若是让完颜绰再重新选择一遍,他还是会那么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不论有多少荆棘坎坷,不论有多难多苦,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虽然千万人,吾亦往矣。
“啧!”姜邺好奇地伸头出去看了一眼,咋舌道:“太惨了,到处都是血。”
这句话令完颜绰浑身汗毛直竖,心里忽然冒起了负罪感,烦躁地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回去了!”
在酒楼外,竟然遇上了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看装扮,应该是来自中原的武林人士,令人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八大门派之一的慧衡宫。
走在最前面的姑娘一身蓝衣,玲珑有致,相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正偏头跟身边的同伴抱怨道:“金狗果然是不通教化的野蛮人,不可以礼法教,不可以刑法威!”
思退一听这话就炸了,正想上去理论两句,被完颜绰一把拉住,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做得出来,就不怕别人说。
“世子爷?”
完颜绪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没有多做解释,这样无声的回应反而吸引了对面而来的几位姑娘的注意,好奇地看过来,只看到了完颜绰迈步上马车的一个侧脸,表情冷漠。
“大师姐……大师姐,你怎么了?”
“哦,没事儿。”回过神来的蓝衣姑娘,正是来自中原武林八大门派的慧衡宫,这个姑娘也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慧衡四美”之一的君可悦。
姜邺狠狠瞪了对面的女人几眼,跟着小跑上了完颜绰的马车。
“绰儿,你别气了……”
“我没生气。”坐在缓缓往前行的马车里,完颜绰还是一脸淡漠的表情,不过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萧瑟的寂寞。
回到客栈,等待完颜绰的又是另一轮的羞辱。
得知完颜绰竟然做出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完颜绪勃然大怒,直接摔碎了碗,不顾小刀和小骨的阻拦,怒气冲冲地跑去找完颜绰,没找到人,一问,世子爷一大早就已经出门了,完颜绪更是怒不可遏,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来,竟然还好意思跑去围观,完颜绪都快被完颜绰给气死了,更觉得把完颜绰娇养成这么残忍无情的心性,自己也有责任。
“皇长孙殿下……皇长孙殿下……”小刀和小骨从小跟随完颜绪,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完颜绪这么生气,生怕皇长孙殿下怒火中烧下做出什么不过脑子的事来,日后追悔莫及,所以一直在小声安抚。
但完颜绪此时已经气昏了头,小刀和小骨说什么,他根本听不进去,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从小宠着长大的满都竟然会是这么残忍地人,满都怎么能这么狠毒?
完颜绪就这么大咧咧地坐在客栈大堂里,等着完颜绰回来,好兴师问罪。
完颜绰刚一回来,就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