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茵最后选择留在了虚天在钱塘附近的分驻处,对她而言也是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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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的一声,虚天内传来古朴而绵长的钟声。
施阳与陆无疏回至门中,陆无疏带着施阳回瑶光台。路上,两人遇上了从后山练剑而归的苍月邀。苍月邀一见施阳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又见那两孩子,刚想问陆无疏发生了什么,却被陆无疏止住了。苍月邀与陆无疏一道陪着施阳回了他的卧寝,施阳往床榻上一扑,便再也不想动。
陆无疏将施阳安置之后,便将苍月邀带至了施阳所住的小院外,问道:“上一次你说广陵出了蜚蛭,只有一家惨死。”
苍月邀浅浅颔首,“只有一家,院子四壁都贴了避妖符纸,那一众蜚蛭连同母蛭全部被关在了小院内。”
陆无疏垂了眸子,思索片刻,又问:“你可知那家人与施阳家有什么关系?”
苍月邀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不知,不过那家人姓王,是当地的盐商大户。”她又细细想了一番,又突然道:“我听怀瑾讲过,他舅舅家也姓王,不过他母亲已经与娘舅家断绝了关系。怀瑾家出什么事了?”
陆无疏看着院中在于木木玩闹的两个小娃,低了声,似乎不想让孩子听到:“王家的蜚蛭变了异,施阳他一家子只剩下这两个孩子了,若不是他们佩戴了师门中的避妖锁,估计……”
“什么?!”苍月邀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那两个稚嫩的小娃,“我明明已经将母蛭剔了妖丹的,为什么会……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陆无疏道:“变异发生在逐猎之前,与你无关。”
苍月邀心中五味杂陈。难怪施阳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这两个孩子吗?!还有一个呢!”
陆无疏缓缓摇了摇头,神色颇为黯然。
苍月邀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算了日子,若施怀瑜活着,这几日便是她要生产的日子,但是如今,却直接一尸两命。施阳的三位姐姐对施阳来说有多重要,苍月邀一清二楚。如今在一时间,施家人都被妖兽害了个干净,施阳心里有多少痛,她也是知晓的。
“这两个孩子……”苍月邀欲言又止。
“我会向师父说明的,这两个孩子也无处可去。”陆无疏道。若将这两个孩子放下山去,施阳估计也不会留在师门中了罢。“月邀师妹,你在这儿照看好施阳,他可能更需要你。我去大殿找师父与师叔。”
苍月邀会意,便进了施阳的房间,轻轻阖上了门。
陆无疏进了虚天大殿,将此次下山所遇到的事情一一禀告。楚南风是虚天三君中最疼爱自家弟子的一个,等她听到陆无疏说了施阳家中所发生的事,便再也坐不住,不等陆无疏将事情说完,便要急匆匆赶回瑶光台,却被陆玄清一声叫住。
陆玄清总是这般将规矩礼仪放在最前头。无论发生何事,规矩不可无,方寸不可乱。
楚南风狠狠看了陆玄清一眼,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两个稚嫩的孩童互相搀着手进了虚天大殿,憋着嘴看着殿中央坐着的虚天三君,眼中带着一丝畏惧。他们躲至陆无疏身后,扯着陆无疏素白若雪的虚天校服,不敢出声。
陆无疏对着陆玄清深深一礼:“师父,师弟他就只剩这两个家人。”
陆玄清明白陆无疏的意思。当今是要妖兽作乱,弄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在每一日,世上的每一个角落或许都有人在死去。纵使这两个孩子是施阳仅剩的家人,他也不能徇私,“这两个孩子不能待在这儿。”
“为何?”陆无疏质问道。
“虚天不是收容所。若门中的弟子家人出了事,便将家属带至门中,那还得了?”陆玄清道。
陆无疏再次一礼,沉声静气道:“师父,您也将弟子带回了门中。”
“渊儿!”陆玄清突的起身,正颜厉色道:“你以往最听为师的话。这两个孩子不能待在门中,山下有分驻点,让他们待在那儿也是一样的。若施阳开了头,以后其他弟子也将家属带至门中,弄得门派乌烟瘴气,又该如何?”
陆玄清这一言辞,弄得整个虚天大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陆无疏依旧保持着稍稍躬身的弟子行礼姿势,眼皮微垂,长睫轻颤。若陆玄清不答应,他便保持着这个姿势。“师父,我想收了这两个孩子做弟子。”
陆玄清抓着座椅把手的五指稍稍拧紧了些。他明白,陆无疏是铁了心要将这两个孩子留下来。
“师兄,我看可行。”尹夜寻道。
“即便是要收弟子,也要看品行根骨,这两孩子还太小,完全看不出……”
陆无疏打断了陆玄清的话:“师父,您收弟子入门之时,弟子也才四岁。”
尹夜寻将头别至一方,避过了陆玄清那铁青的面容。自打陆无疏进了师门,他是第一次见到陆无疏这般对他师兄说话。陆无疏向来便是奉命唯谨的好弟子,也是陆玄清心目中众弟子的标杆。以往门中掌罚大权向来是由虚天掌门掌控,如今陆玄清直接将掌罚权交于了陆无疏,可见对陆无疏有多么委以重任。可现在,陆无疏居然为了这两个孩子顶撞陆玄清,还是当着两个师叔的面。
这场面就非常尴尬了。
尹夜寻又稍稍将身子靠后,饶过陆玄清的背去看坐在另一边的楚南风。而楚南风此时却是单手支着额头,俨然是一副看戏的模样。他寻思,估计他的师姐是比较想看陆无疏敢顶撞到这种程度,才会迟迟不发话。不然按照她护短的性子,恐怕是会在第一时间将两孩子留下。
“你!”陆玄清被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今日顶撞师父之罪,弟子会自行掌罚,还请师父放心。”陆无疏起身,微垂的眼皮终于抬起。他眼中满是对陆玄清的恭敬之意,又带着些决绝,仿佛陆玄清已经将这事应允下来。
陆玄清面上带着一丝窘迫,沉静片刻之后又开口:“你与其他弟子不同,御灵一族向来天赋极佳。这两个孩子只是寻常人,即便要拜师,也要等长开了之后。”陆玄清瞟了陆无疏身后还在偷看着他的那两张稚嫩的面孔,“先带去分驻点养大,而后再入门。”
“师父,弟子望您能一视同仁。”陆无疏道。
尹夜寻的面色也已经尴尬到了极点。他的目光不断瞄向还在哂笑看戏的楚南风,觉得今日的陆无疏不知是吃错什么药了,这般坚持。尹夜寻指尖一弹,这就将还在看两师徒僵持的楚南风拉回了神。
楚南风看向尹夜寻,尹夜寻冲她使了个眼色。
楚南风会意,便走下了台阶,白衣飘然。“无疏,这两个孩子便寄养在瑶光台。”她站到陆无疏身前,微微翘首,睥睨着殿中央的陆玄清。“师兄怕扰了门中清净,坏了门中规矩,师妹我便开了这个先河,若出了这岔子,这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
“我不允许。”陆玄清道。
楚南风将两个孩子拉至身后,厉声道:“究竟是谁收下了怀瑾?究竟是谁让怀瑾与无疏去彻查此事?也究竟是谁才让怀瑾惹上了那个戚越?还不是你?怀瑾家中出事,与虚天脱不了干系,如今戚越纵妖之事解决,便想卸磨杀驴?”
尹夜寻见到自家师兄与师姐又有了要吵架的势头,便想赶紧劝住:“师兄,师姐,有话好好说……”
“闭嘴,管好你那一众女弟子,别一出事便急得焦头烂额。”楚南风一来气,便不会顾及身边的人。她就是如此风风火火,觉得不舒服了直接说,觉得不对了直接指出。师门中的规矩繁多,精华糟粕并存,可偏巧她又不是虚天掌门,她无权改写数量繁多的门规,这也让她颇不如意。
陆玄清一看自己的得意弟子今日与他横着来,如今再来一个楚南风火上浇油,顿时气得怒火攻心:“南风,你身为瑶光台掌门,如今还这般无视门规。”
楚南风一笑,笑容中带着戏谑,但是嘴边两颗深深小小的梨窝却将这戏谑之意冲淡了些:“师兄你还知道我是瑶光台掌门啊。怀瑾是我弟子,怀瑾的亲人便是我瑶光台的人。如今这两孩子还未成为你的徒孙,他们是去是留是我瑶光台说了算,还轮不到你来决定。”
听了这话,尹夜寻后悔了。让自家师姐参与这事,还不如就让他们两师徒自行解决的好。如今去留没个决断,他们二人却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