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设计图被他和林迟改了许多次,陆辞瑜估算了下用料数量,着实不少。盖房不是一日能成的事情,提前订好青砖石料都刻不容缓。
他在脑中过了圈认识的村民,最后草草定下几人,心里大约有了个数也不着急了。
童生试约在来年四月,现在正是秋天,还有小半年的时间。陆辞瑜有一堆事要忙,复习实在是有些吃紧了。
但种种事情他又脱不开身,虽然可以放开手让林迟去做,又舍不得让人离开视线。
仔细思量不禁有些为难。
林迟和陆归兮都是哥儿,混在一堆盖房的汉子里着实不便,到时大家累极了热狠了打个赤膊撸个袖子都要避讳。陆归兮倒是不介意,可陆辞瑜要考虑下村里人的想法啊,陆归兮名义上还是他的嫂哥儿呢。
他在村子里也没什么熟悉的足以交付信任的人帮忙监工……
陆辞瑜撑着下巴,毛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好在没沾墨,不然恐怕会甩出一地墨点。
他垂下头,笔尖沾了沾砚台墨汁,抬腕刚要写字,院外大门再度被人扣响。
陆归兮住的那间屋离大门最近,不同于陆辞瑜与林迟的卧房要隔了整一个院子,故而大多数时间都由陆归兮出来开门。
陆归兮与里正见了礼,意外发现几日前见面时还神采奕奕的中年人竟瞬间苍老了不少,他心里惊诧,扬声唤了陆辞瑜夫夫出来。
里正的鬓边本就有几丛白发,不过他精神面貌极好,平时很少被人注意到。
陆辞瑜整日忙着山里家中两点一线抽不开身,里正自己家也有地要收,还要忙着处理村中借农具借牛等的磕磕绊绊杂碎琐事。他与林迟去了几次,对方夫妇二人都不在家,陆辞瑜后来就再没去过,想着等秋收后再说。
近半个月没怎么联系,今日再打眼一看对方眉眼间尽是遮不住的疲态,本应是明辨不疑之年却已隐隐有老态横生之像了。
林迟匆忙给人搬来凳子让人坐好,陆辞瑜又倒了杯糖水摆在他的面前:“您这是怎么了?”
里正垂下头,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
陆辞瑜与林迟对视一眼,也不多问,给他留一个组织语言的时间。
“陆……陆小子……”。里正缓缓开口。
“你那地和房……是不是也该找人垦荒打基了?”
陆辞瑜点头:“正是,我刚刚还与林迟商量着又要麻烦里正叔叔呢。”
“不麻烦,不麻烦的。”里正连连摆手。
他喝两口水,沉沉嗓子又道:“我……我家的榕小子回来了。”
“我想着让他去你那里干活,不用给银钱,管他中午一顿饭就好。”
“你要是不方便、饭也不用供的,可以让他回来吃。”里正又匆忙道。
陆辞瑜一愣,林榕?
他听林迟说起过,林榕是里正与慧婶婶唯一的孩子,也是二人的老来子。他打小就踏实能干,为人又憨厚朴实,陆辞瑜一听就给对方打了个标准的农村汉子的标签。
林榕这人上尊父母下爱幼小,极重孝道听话,可谓是里正一家最大的骄傲。但这人几年前却做出了件轰动全村的事。
他偷着和别村的一个丧夫的哥儿好上了,死活要入赘进对方家里做上门哥婿。
里正当时就怒了——他儿子这么好的人,村里什么人配不上?怎么就选中了个寡哥儿?还是个带孩子的!
里正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慧婶婶也不知道哭过了多少场,林榕就是一门心思死也不回头什么都不听,后来听说对方村子要将那个哥儿沉河,干脆就连夜收拾了行囊自己搬过去了。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忤逆父母。
这下事情彻底没有了挽回的余地,里正从那以后再没主动提起过这个儿子,林榕后来带着人回来了一趟也被他拒在门外,他只能逢年过节托人稍些年礼回来。
这事一直是里正一家的不可说,今日他怎么突然提起了?
里正叹了口气:“榕小子的那个夫郎……冬天时有了孩子。”
“前几天他突然回到家里,说他那个夫郎出了意外惊了孩子,现在已经……难产去了。”
第33章 招工
陆辞瑜与林迟俱是被惊了一跳。
他二人都没亲眼见到过那个哥儿, 对其的全部印象都来自村民的八卦消息中, 听说这人不在了除了惋惜感慨也升不起什么多余的心思。
林迟自小就与里正一家亲近,和林榕的关系也比平常村民要亲近不少, 若不是真没有那方面的感情慧婶婶都想让林榕娶了他了。先前听说林榕离家的事时他就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现今又得到了对方家出了这样的消息……林迟莫名有些难过。
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林迟抬头。
陆辞瑜正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林迟的心稍定了些许, 用力回握过去。
里正说的这些陆辞瑜也不知听进了多少,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另外的地方——他说林榕的夫郎自己带着个小孩生活?也就是说他与林榕的孩子算是二胎?
不是说有了一个孩子后再生第二个会顺利许多吗……
陆辞瑜不着痕迹盯着林迟的腰腹处看了一眼。对方的身子还是这么瘦弱,养了这么久也没养出多少肉来, 他绝对不能让林迟这时就有了孩子。
林迟今年才十八, 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带孩子倒无所谓, 他怕林迟骨骼还没长好, 在陆辞瑜眼里相同构造的人类能生孩子本就是件极其玄幻的事情。
理智上接受了,感情上却拗不过来。
别人怎么碎嘴陆辞瑜不管, 可既然嫁了他就要听他的话,生孩子的事情务必再往后延延。
反正陆辞瑜也二十五了,真有什么难听话先冲着他来。
里正沉默片刻,继续道:“前段时间他给我们传过消息, 但我还是没理……甚至送信的人连门都没让进……”
“……却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事。林榕自己一边照顾着两个孩子, 一边主持着给那哥儿置办了丧事,如今事情都办完了……他才带着孩子们回了家。”
林榕的夫郎是诞下孩子后止不住血才死的。
他死了, 把林榕的命也一并带走了, 整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撑过来的, 好好一个汉子硬是给累的生生脱了人形。
他回来时里正家的地都收完了, 连谷子都打的差不多了,家里也没下剩什么事可干。林榕整日就知道抱着夫郎留下的还没断奶的娃娃发呆,一副神情恍惚的呆愣模样,里正实在看不下去,就想着给他找些事情。
镇里的活计是有,还不少,但各个都又累又远。若是以前的林榕还好,可他现下这副精神状态里正和慧婶婶看着都担心,又怎么敢放他出去。
林榕自己也放心不下两个孩子。
大的还好,已经懂事了,虽然去了爹爹心里恐慌害怕却很努力的不表现出来不给这位后来的父亲添麻烦,小的哪知道这么多……离开他一刻就会痛哭不止,一抽一抽的看的旁边的人担心不已,唯恐他下一刻就会喘不上气来。
别的地方又不能让他带着孩子上工……里正和慧婶婶商量良久,这才决定来麻烦求下陆辞瑜,让他帮忙照看着些。
陆辞瑜和他们较熟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近期村里要动土动工的只有他一家。
不用付工钱,就是给林榕找个事做。林榕做事认真,接下了就一定会用心做好,总比傻愣愣的杵在家里对着孩子发呆强。
陆辞瑜自无不可点头应下。
林榕如果真如林迟所说那样的话甚至可以让他来替他管理人手。
不过这事还要再商议商议。
里正得了答复连连道谢,他也没心思再叙话,躬着身子便离开了。
陆辞瑜与林迟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的说不出的心酸涌上胸口。
岁月磋磨没能令他俯下身子,孩子的事情却苍白了他的头发。
林迟有些闷闷不乐,里正夫妇在他眼中与父母没什么分别了,见着对方变成这个样子……他都不知道能做什么。
陆辞瑜摸了摸他的头,也不知道怎么哄,纠结半天才道:“要是我们的孩子也这样,我一定狠狠打他一顿。”
林迟看他:“他喜欢谁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不要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