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多嘴碎,背负着克亲名头的人要生活下去不知道要有多困难,七嘴八舌的碎嘴话哪句不是在往心窝子上捅。林迟却如同地表的小草般坚韧顽强坚持到了现在。虽然外表衰弱不堪,骨子里却充满着生机与活力。
不像陆辞瑜。看着年龄不大,外表光鲜明亮的,内里其实已经衰老腐朽一击即碎了。
他和那些末世中的人一样,被那个残酷血腥的世道打磨的死气麻木。
陆辞瑜叹了口气,眼看着老大夫将银针拔出,走到门口擦了擦手。上前问道:“他怎么样了?”
老郎中抽空扫了他一眼,回问道:“你是他夫君?”
陆辞瑜:“啥?????!”
老郎中一脸不解:“不是你刚才那么着急。”
里正在陆辞瑜身后疯狂摇头,老郎中嫌他闹眼睛干脆转过身去:“这孩子病了好几天了,怎么才送过来?险些就烧出了问题。这段时间不要让他干活,好好卧床修养着,等他养好元气补回来再说。”
陆辞瑜连忙点头,完全没思考到“发烧为什么要卧床不能下地二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和“怎样照顾林迟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两个问题。
陆辞瑜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题:“诊金……”。
老郎中以为他是囊中羞涩,直接出口打断他:“诊金先欠着吧,有了再说。拿些草药或者闲暇时来这做些活计抵了也成。”
陆辞瑜本意是说回去取银子,没想到老郎中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点头道谢。
里正得到林迟无事的答复,看了看天色提出要走。里正这身份虽然不高,但村中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寻他,也有不少事要做呢。
老郎中点点头:“正好我也要去采些草药,一起走吧。”
陆辞瑜侧头看了林迟一眼,只得起身也道告辞。
老郎中摆摆手:“这位……”里正连忙接道:“陆”。
“这位陆公子,我家中不能无人,迟哥儿身边也需要人随时照顾着,陆公子若是无事不妨在这守一会儿?”
陆辞瑜:……让我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呆在你家中真的好吗?
老郎中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表情背后含义。不甚在意道:“老头子家中只有草药,也没什么值钱物件,有何不可?”
“厨屋中有吃的东西,陆公子若是饿了就自己弄些什么。对了,迟哥儿最好用些清淡的。”
“若是有人找我你就说我去山脚采药了,让他去那寻我。”
话音刚落,老郎中一把拽住似乎还想说什么的里正,将人扯离。
陆辞瑜:……
里正跟着老郎中走远,以为他还不知道陆辞瑜,解释道:“辞瑜是昨日来到阳宁村的,想在此落户。”
老郎中点头:“我知道。昨天去给村东头李家老太太看腿,路上听说了。”
里正:“……这帮人嘴还真快啊。”
“那您刚刚还……”那么问他。
老郎中转头,一个爆栗敲在里正的脑门上:“我说四小子,你当了里正人怎么越来越傻了?”
“你既然认可了那孩子留下,就说明他是个心地良善的。方才我看他抱着迟哥儿冲进来,火急火燎的模样连我都被吓了一跳。迟哥儿年纪也不小了,若是两人能结下亲事就好了。”
里正叹道:“我与慧娘何尝不是这么想的。这孩子远道而来孤身一人,在这没有根基,身后也没个叔伯兄弟帮扶,迟哥儿若是受了什么委屈我们也能充作外家替他出头。可我看辞瑜这孩子主意正的很,他自己不点头,谁都逼不了他。若是逼急了他反而对迟哥儿有什么意见……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毕竟是林哥唯一的孩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家人逼入火坑啊……”。
陆辞瑜坐回了小板凳上,盯着床上的林迟出神。
他到现在还没反应明白老大夫和里正是怎么个想法。
所谓的哥儿和男人其实区别仅在于一方能孕育子嗣一事上,然而就是这一点却将他们划分在世俗的清规戒律那一端。
要像个姑娘家注重名节、要时时刻刻注意与人保持距离,一举一动都要极其小心,走到外面要遭到外界的异样目光……明明有的人腹中雄韬伟略不输那些七尺男儿,却只能被拘束在后院的一方天地中郁郁终老。他们也没缺了什么多了什么,却要被平白无故圈定在世人画出的界限中,稍有逾越就会被批/判为时代的异端败坏了风气要被沉塘审判浸猪笼。何其无辜。
林迟的脸色通红,陆辞瑜拿手背探了探,一片滚烫。
他又开始烧起来了。
陆辞瑜匆忙从空间中翻出一个温度计,刚要掀开林迟的被子,手蓦地顿住。
将手伸在被里将温度计夹在人腋下什么的……怎么看都是他在占人便宜耍流氓啊……
陆辞瑜自嘲几声。刚刚才吐槽完这个世界的封建落后,转眼他就也被这股封建思想给同化了。
饶是如此,陆辞瑜仍旧将温度计收回空间,重新翻出了一个口腔式温度计,记下时间出门重新提了一桶水。
他将帕子放到水盆里打湿,草草拧了几下舒展开,转身刚要放到林迟的额头上,就见刚刚还在深深睡着的人此时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第6章 识药
见陆辞瑜望过来,林迟艰难的勾了勾嘴角,想要扯出一个微笑。
陆辞瑜连忙制止他:“别动!”这孩子嘴里还有个温度计呢,不小心掉出去就不好了。
林迟被他吓了一跳,僵着身子呆呆的看着他,瞪大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陆辞瑜有些好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跟只兔子一样。”
林迟发质极好,陆辞瑜禁不住又摸了几下。
他的状况较之先前已经好上许多了,陆辞瑜掌心带来的温暖触感仿佛仍在头顶盘旋不散,林迟侧过头,静静地将他的一举一动敛入眼底。林家啊二伯一家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被抛在了脑后,满心满眼只剩下陆辞瑜一个人。
这般奢侈的时间也不知还能持续多久。
他面前的那个人啊,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一幅公子哥的派头,做起事情却也是有模有样。他是个很细心的人,在某些方面似乎有着奇怪的偏执,连手帕的每一扣都要折出相同的大小……
林迟越想越多,眼前人身影突然临近。陆辞瑜将手帕放在他的额头上,调整出一个觉得顺眼的角度,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背过身用身子挡住林迟的视线,偷偷召出空间中的怀表看了一眼。
体温计的时间到了。
陆辞瑜取出体温计,吓了一跳。
39度多。
这个度数都能烧出炎症来了。
陆辞瑜转身出了屋,从空间中翻出一包退烧药。毕竟在末世里食物药品汽油都是等价生命般的存在,他特地在空间里将每一样都屯积了数量可观的资源。反正空间的面积一没有上限要求二可以保鲜保质固定时间,除了不能进人不能种地没有灵泉以外堪称完美。
他不清楚这个时空中人的体质与现代人是否有差异,强效的退烧药只给他掰了半片,又从空间角落里翻了块果脯出来将药片塞进去,进屋后二话不说就塞进了林迟嘴里。
眼看着人面无表情毫无异意的将东西咽下去,陆辞瑜心情大好,他最喜欢乖乖听话的孩子了。
他在现代也算是个成功人士,身边交往的大多也是同一阶级的人。好友大多喜欢充满刺激性挑战性的伴侣,正所谓强强,针锋相对锋芒不让,征服同样的强者所带来的满足感成就感有的时候比攻克什么生意上的难关还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心里认同这个说法,却不见得自己就想要这样的生活。
可能他本质上就是一个没有野心只注重享受的有着极强控制欲的普通双性恋。对于伴侣的性别没有明确的要求,只要足够乖巧听话就好。
陆辞瑜做事极具计划性,他热衷于将一切都掌控在手心任事物按照自身计划中的安排发展的操纵感,但自从下山遇到林迟以后他的计划中屡屡出现意外。按理来说见惯了生死应该不会对人再抱有无聊的情感,可事到如今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见到倒在地上的林迟会忍不住出手相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