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陶鸣和沈顾正准备出门,
“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沈顾拒绝了沈妈妈送行的提议,拖着陶鸣前往车站。
陶鸣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能够通过初赛,他眨巴着眼:“会不会弄错了?”
沈顾说:“很有可能。”
陶鸣有点不甘心:“明明写的是我的名字啊!”
沈顾斜了他一眼:“那你刚刚怀疑什么?”
陶鸣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会儿,再抬头却发现沈顾已经走出老远,赶紧迈开脚追上去。他高兴地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比赛。”
“从你的表现可以看出来,”沈顾毫不留情地指出现实:“鼻尖冒汗、手指发颤,无效敲击增多、出错率升高。”
陶鸣目瞪口呆:“你还有时间看我啊!我怎么觉得时间有点不够……”
为了照顾陶鸣的步伐,沈顾只好放慢脚步:“你没有真正消化那些东西,要用的时候才一次次地停下来搜寻,当然会慢。”
陶鸣不是很理解:“这样的吗?”
“车站到了。”沈顾拖着陶鸣的手跑过去:“如果被冲散了,你怎么也得给我挤上车。”
陶鸣这才发现站牌附近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活力四射的初中生高中生……他的手心微微出汗,惹得沈顾回头看了他一眼。
陶鸣紧跟着沈顾,小声说:“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吗?他们平时都藏在哪里啊?”刚问完,陶鸣就发现沈顾又用“你是傻子吗”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还是坚持问完:“……我怎么没见过?”
“我们都不会来这边,这个站台一般是前面那个住宅区的人,”沈顾指着前方的楼群说:“就是我们上次在山上看到的那堆楼房。”
陶鸣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亮黄色的公车一到,等候着的人群就一拥而上。第一次见识这种仗势的陶鸣总算理解沈顾为什么会说万一被挤散,如果不是沈顾牢牢地抓住他并在前面开道,他真的上不了车。
车厢很拥挤,几乎连转身的空位都没有。陶鸣用力抓着扶手,看到沈顾投完币立刻把扶手让出一块,小幅度地朝沈顾猛招手。沈顾挤到他身边,仗着身体的小巧领着他往后钻,在后门附近的位置站好。他本来就比陶鸣高半个头,刚好把他挡在里面。
陶鸣奇怪地问:“为什么要站这里?”
沈顾本来没打算回答,可看到陶鸣一直眨巴着眼看着自己,只好开口解释:“这边比较靠近后门,最早下车的人大多数都会挑这个位置。你后面那个人肩膀沾着些特殊材料,可能是下一站那个电子厂的员工;你左手边那个人拿着本《文学论》,可能是第三站那个大学的学生。这大约是车上最早下车的两个人,所以我们站这里正好。”
陶鸣:“……你常常坐这班车吗?”
沈顾半垂着眼:“第一次坐。”
陶鸣还没从“沈顾怎么这么厉害”的打击里回神,车就停了下来。接下来似乎是为了印证沈顾的话,那个疑似电子厂员工站起来下了车。
陶鸣和沈顾两人成功地获得了一张椅子上,没过多久陶鸣就从出“远门”的新鲜劲中缓了过来,一路睡到终点站。
决赛是在科技馆举行的,馆外已经已经没有停车位。在众多由父母、老师陪同着的参赛者之中,陶鸣和沈顾两人绝对是异类——他们是唯二两个从车站步行过来的。
看着他们递上来的参赛证明,场馆工作人员有些吃惊,不过见沈顾用那双深黑的眼瞅着自己,不由加快了对照动作,认真地说:“没问题,你们可以进去了,馆里有赛场标志,你们可以自己去找,也可以询问里面的叔叔。”
沈顾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站在科技馆平面图前看了一会儿,就领着陶鸣去他的考场。
虽然沈顾没有留下任何嘱咐,陶鸣却还是郑重地说:“我一定会努力的!”
沈顾的神情依然没有丝毫波动:“看看再说。”然后他转身前往自己的赛场,巧的是,两间教室居然正好隔着中庭直接相对。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陶鸣坐在座位上有些紧张,这可是很大型的一个比赛啊!周围的人都比自己大很多,而且神情很专注,手搁在键盘上,好像是在开始之前预热。
笃、笃、笃——
极为轻微的敲窗声打断了陶鸣的观察,他转头看去,发现一只鸽子在窗外站着,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好像企图诉说着什么,又像在乞求帮助。
陶鸣一愣,他想起了公园里那只一次次去啄玫瑰枝的鸽子。看了看紧张等待比赛开始的参赛选手们,再看看板着脸的老师,陶鸣有些犹豫。
鸽子也不再敲窗,只是始终站在那里望着陶鸣,像是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陶鸣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跑了出去。鸽子飞到他肩上,说道:“谢谢你出来。真的不要紧吗?”
陶鸣说:“你有很重要的事吧?”
“帮帮他,你可以帮帮他吗?”鸽子说:“他很担心一个小孩。我……我没有办法跟那个孩子说话。他的病情恶化了,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难过。”
从鸽子的叙述中陶鸣了解了事情始末,他愣愣地问:“还有这样的人吗?他们为什么要笑别人啊?”
鸽子说:“他们总是这样的。欺负弱者以获得快感,掠夺善者以满足自己,他们从来不思考自己对别人造成的伤害,自私而又冷酷。”
陶鸣皱起眉头:“我不懂。”
鸽子没再说话。
陶鸣问:“你要我去找那个小孩吗?那个喜欢画画的小孩。”
鸽子说:“如果你现在可以出发的话……市医院离这儿不远,走十分钟就到了。”
陶鸣点点头:“可以啊。”
这时沈顾出现在他身后:“你可以去哪里?”
陶鸣蓦然想起自己正在参加比赛,这场赛事对沈顾还说是有特别意义的。他愣愣地说:“我,我……”
沈顾说:“走吧。说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陶鸣迟疑地问:“不比赛了吗?”
沈顾看着他,没有说话。
陶鸣马上说:“去市医院。”
一路上陶鸣简单地跟沈顾说出鸽子告诉自己的事。市医院果然离科技馆不远,穿过两条街就到了。在鸽子的带领下陶鸣和沈顾很快就来到一间病房外,陶鸣问鸽子:“是要叫他去看你的朋友吧?”
鸽子点点头。
陶鸣上前敲门。
来开门的是个疲惫的中年妇女,看到两个陌生的小孩先是一愣,然后问道:“你们是来找小文的吗?”
沈顾首先点点头,然后看向窝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的“小文”。
中年妇女忧心地说:“这几天他一直这样了……”
沈顾问:“我能跟他说说话吗?”
中年妇女诧异于沈顾语气的早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把他们领进屋。那个紧捂着的被窝虽然努力装得很平静,但还是能看出里面的小孩在动,肯定是竖着耳朵在听外面的动静。
如果不是陶鸣要来,他才不管这种破事。沈顾合了合眼,然后吐出一句很不客气的话:“他快要死了,你出不出来?”
被子猛地从里面拉开,小男孩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
陶鸣一愣:“啊……是你?”
小男孩也是怔了怔:“是你……”
陶鸣说:“那个哥哥他的病加重了……他天天在那里等你。”
小男孩睁大眼。
陶鸣却看到了小男孩手里抱着的画。他吃惊地说:“啊,这是鸽子吗?是那只鸽子……”
小男孩抽噎着说:“我不能去找他,弟弟会骂他瞎子的。弟弟说我不该有朋友……我不能有朋友吗?为什么?你能帮我给他吗?那只鸽子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一定很喜欢它的,有它陪着,一定不会孤单。”
陶鸣愣在那里,从第一次见面起,这小男孩明亮而天真的眼睛就溢满了泪水。
“自己不去就算了。”沈顾绷着小脸说完,拉起陶鸣的手说:“走吧。”
“就这样,”陶鸣努力跟上沈顾的节奏:“什么都不用做了吗?”
“我讨厌药水味,也讨厌懦弱。”就好像讨厌曾经的自己。沈顾说:“记得吗?爬山的时候你说过,我不能背你一辈子。同样地,你也不能帮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