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听楠说,“凌的话我听见了,其实凌自己也知道,他只是想要个结果而已。”
张冽知道,这才是事实。凌可以继续躲藏下去,可他选择见面,他把选择权都交给了妖皇,其实就是想跟他有个了断而已。说到这里,这话就不用再说下去了,张冽就问他,“那你跟过来干什么?”
楠这才正色说,“我想通天塔也许会打开,裴在那边,我要去找他。”
张冽就觉得这事儿特别不靠谱,“你怎么能肯定呢,也许裴不在那里呢?”
楠这会儿却很固执,“我专门去找过玉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在你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个都天烈火阵虽然很厉害,但其实伤不到我的。玉开始不肯跟我说,可我下手不留情,她便怕了,你要知道,她最怕死的。”
“她告诉我,当年裴到了青城找我,她试图说服裴跟她在一起,可裴拒绝了。所以,她怀恨在心,在那场大乱将要结束的时候,她告诉裴,我跟着去了妖界。她亲眼看到裴跟过去了。”
张冽纵然早就知道玉的卑鄙,可也目瞪口呆。
他听见楠不屑道,“她也想跟过去的,她毕竟是雷城城主的夫人,这点特权却是有的。可万万没想到,她跟裴表白的话,却让城主听见了,那城主愤怒异常,直言要杀了她,她无奈之下,才留在了人间。”
“她活该!”温润的楠第一次用那么强烈的词形容一个妖。“裴一定在那边找我呢,我得过去与他相聚,我们都分离万年了。”说着,他就看向了妖皇,说道,“你知道的,这是打开通天塔唯一的可能。”
张冽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妖皇终于将那只手从凌的头骨上拿了下来,他开始昂着头凝望那个头骨,张冽知道,他一定在说些什么,可惜,那有什么用呢。
天珠在妖皇的手里黯淡无光,张冽不知道,此时的凌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等待着这一刻,饶是张冽,都不敢下去。
残忍。
他心里只有这样一个词语。残忍不仅仅是看着曾经的爱人为了目的,不惜将他生剐三千六百刀,还是明知道此路行不通时,飞蛾扑火般的最后一次自欺欺人。
情之可恨,也在于此。
妖皇终于动了,张冽瞧见他将双手合在了一起,共同托起了天珠,他似乎在使用法力,威压从他的身上四散开来,压在张冽连坐都坐不住,直接趴了下去,他一动也不能动,甚至都能听见血液在压扁了的血管中艰难流动的声音。
可张冽依旧艰难的抬着脑袋,他要看,他要看清楚,妖皇是怎么做的。
妖皇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那枚天珠渐渐散发出光芒来,血红色的光照射在塔顶,将本来慈眉善目的人类修士们衬得诡异起来。随着妖皇双手的慢慢举起,那光芒越来越大,照的张冽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甚至因为刺痛,泪水也渐渐模糊了双眼。
然后,他瞧见妖皇猛然做出了一个投掷的动作。张冽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他是真的喊了一声,“你对得起凌吗?”
可在那一刻,楠却变成了人形,狠狠的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的声音压抑在了口腔中。
也就是此刻,妖皇终究将天珠扔了出去,血红色的珠子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击打在那只孤零零的头骨上,几乎在碰撞到的一刹那,就发出了一声巨响,整个塔身都跟着剧烈地摇晃起来。
有东西噼里啪啦不停地掉落下来。
张冽也被摇晃的几乎要跌下去,楠也不比他强上多少。眼见自身难保,张冽却感觉到腹中一团火热,他身上就闪起了淡淡的红色的光芒,将一个将要砸到他的东西弹开了。
他听见楠说,“咦,白寅的味道。”
张冽这才知道,是白寅在护着他。
此时塔内光芒大盛,他们什么也瞧不见,张冽也来不及感叹,为了活命,只能连忙手脚并用地靠近了塔壁,这才躲开了大部分的下坠物。
楠此时却不知道哪里去了,而张冽唯一能听见的,则是妖皇的笑声,是那种哭中带笑的感觉,“哈哈,万年了,我终于打开了,我终于打开了!”
张冽那本来就伤着的胸口,就泛起了疼。纵然凌已经不在他胸膛,可他觉得,他依旧能感到凌的情绪。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妖皇的一声惊呼,“不,不可能!”
张冽这才抬起头来,发现不知何时,已经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耀眼的光芒,或者说,张冽仔细看了看,这光芒渐渐不再发散了,而聚焦成了一束,这一束光完全照在了妖皇身上,将他罩在其中。
刚刚,明明还那么厉害的妖皇,此时仿佛被束住了手脚,他居然连动都不能动了,因为那束光,他在明,而张冽在暗,张冽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表情,那是惊恐的,不敢置信的。
显然,他居然对这光无力逃脱。
张冽不由惊讶起来,难不成……凌说的是假的?
一想到这个,张冽不由看向了塔顶,在那里,出现了完全让张冽不敢置信的一幕。那颗头颅已然全碎了,而头颅原本的地方,则出现了个凹痕,天珠就镶嵌在其中,这道让妖皇不能反抗的光芒,就是天珠发出的。
妖皇显然是逃不脱天珠的控制,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最终发出了嘶吼,“凌,你骗我!”
“对!”声音仿佛是从头顶的天珠发出,又好像是整个塔在说话,“我自然是骗你的。你不也在骗我吗?”
妖皇显然是怒了,“这是要杀了我吗?”
“我怎么会舍得?”张冽听到凌笑了,“你知道的,我说我变了,可其实万年来,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我只想和你厮守,而你也从未变过,你只想着推到通天塔,打开妖界大门,再做你的皇。”
“你到底要做什么?”妖皇的脸色都变了。
“你知道吗?”凌压根不听他的怒吼,自顾自地说,“那枚头颅根本不是我的,我当年建造此塔的时候,在塔顶留了位置,我以为你去了妖界,这辈子再不能与你相见,那不如留下来守护这塔。也许有一日,你带着妖族来攻塔,我还能与你一见,甚至连如何将我炼化成天珠的办法,都是我教给他们的。”
他随后苦笑道,“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信不过我。他们怕我做了这塔的主人,会因你而放纵妖界。所以,他们在我死后,用一位大修士的头颅,代替了我的位置。这枚头颅就是为了防范我的,若你将我放入那头颅中,我便会与他相斗,这塔也就倒了。”
“对,我是骗了你,可你永远都不懂,在你心里,妖族比我重要,而在我心里,其实你比一切都重要。我告诉了你相反的法子,可我也给了你机会。若你终究顾念我一次,将我放入头颅中,期盼与我长相厮守,我定会牺牲自己,圆了你的梦。可你偏偏又选择了妖族,你又一次放弃了我。我改变不了你,却又放不下你,那只能用这种法子,让你永世陪伴着我了,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说到这里,便见那天珠上的光芒猛然盛了起来,大概是凌终于成了这通天塔的主人,以万计的修士都供他驱使,明明刚刚还那么厉害的妖皇,在这样的光芒下却毫无还击之力,他被压迫的渐渐跪下,整个身体开始冒出青白色的烟,张冽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嘶吼,“不!”
张冽不知道,妖皇是在喊不能这么对他,还是为了他再也不可能推翻通天塔而不甘。
但显然,这都是无用的了。
他的身体越来越佝偻,越来越低,直至最后,他趴在了地上,再也无反抗之力,张冽听见他说了一句,“我不甘心。”
而凌的回应是,“我只需要你在就可以了。”
说罢,那光便变换起来,妖皇随即被光束带着离开了原本的地方,渐渐向着塔顶升了起来,张冽瞧着那天珠发出了光猛然一收,然后在刹那间,将妖皇容纳进去。
随后,那些光都不见了。这里又恢复成了他们刚刚到来的样子,张冽抬着头,忍不住去看那天珠,也不知道为何,他的视力好像好了许多,那么远居然能看清天珠的样子。
却发现,原本的珠子上出现了两副面容,一个是他没见过的男人,表情柔和地看着他,那应该就是凌吧。另一个,则是妖皇,一脸阴霾的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