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玻璃的意识甚至是相当平静的。
而现实中,它正扛着虞承昌的威压,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爬起来,对他挑衅似的“喵”了一声。
虞承昌自上而下地冷眼看它,擎起手中拐杖重重向下凿去,眼神极度轻慢:
“碍事。”
“轰”地一声,那拐杖在一瞬间爆发出了看起来绝无可能爆发出的力量,火焰狂卷如巨龙吐息,霎那之间将玻璃小小的身影全然笼罩,直至湮灭。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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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熔跪倒在地,呼啸的烈焰似乎要吞噬他的衣摆头发,但他仍然垂着头一动不动,眼泪险些就要夺眶而出——
“喵。”
——还没死呢。
在他身后,一道微弱的、但足以令人听清的猫叫声响了起来。
夏熔霍然回头,看见玻璃也进入了结界,就躺在他身后不远处。虽然看起来更加奄奄一息了,但显然依旧活着。
夏熔直接膝行过去,不敢碰玻璃伤痕累累的小身体:“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故意被他打中的,让他以为把我打得神魂俱灭,我好躲到结界中喵。”尽管玻璃之前“喵”了一声,结界内的声音外界应该是听不到的,但虞承昌的威慑力太过强大,玻璃还是采用了意识对话。
夏熔于是也跟着改用“元神交流”:“那他还会发现吗?结界能撑多久?我怎么才能带你出去,谁能治好你的伤?”
“我留下的傀儡猫只能迷惑他一小段时间,很快他就会发现了。你不用带我出去。你走就可以了喵。”玻璃翻了个身,显得很是不忿,“他打不过我的,要不是靠暗算,他一个人根本伤不了我,卑鄙的人类。”
夏熔:“……”
“哦,没说你。”玻璃无所谓道,“你留我在这里,我施法术,能让他短暂地看不到你。你趁这个机会赶快离开,去找……”它眨了眨眼睛,微微顿了一下,“沐鲲找上你了是吧?就去找他喵。”
“他可以信任吗?”
“勉勉强强。也是个狡猾的人类,不过还不至于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你不是说,虞承昌打不过你吗?”
“……”玻璃沉默片刻,道,“你别管了,快走,结界撑不了多久。让沐鲲来救我,叫他快点喵。”
夏熔认真道:“如果他不够快,你是不是很有可能会死?”
“……不会!”玻璃像是有些烦躁地扭过头去,蜷起了焦糊的后腿,“才没那么容易就被人类……你干什么喵?!”
不过一个错眼的时间,面前清俊帅气的青年就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和它原身一模一样的橘色小猫,凑过来舔了舔玻璃的后腿。
纯阴命格人类的气息,无论对于修炼者还是像它们这样的神异妖怪,都是大补之物,玻璃微微抽搐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因为它更需要急切质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喵?”
“你会问我是不是疯了,说明你知道我想做什么。”橘猫版夏熔将自己散落的衣物叼过来,用爪子推到玻璃面前,“把它们带走,不然虞承昌发现这些衣服,很快就能猜到你之前是一直靠什么掩护我了。这块表,如果你见到苏池的话……可以给他。”
“别闹了,快变回去!”
“让沐鲲一个人去救身受重伤的你,或者你养养伤、和沐鲲一起来救一个完好无损的我,哪边的胜算更大一些?”夏熔一脸认真地分析道,“虞承昌抓我回去,无非要么为了改命,要么拿我去炼丹,我被绑架过我知道,他们要的必须是活的。”
“你看。”面对玻璃开始动摇的目光,夏熔再接再厉,抬起爪子指了指结界之外,“他刚才打完你之后,也捧着你留下的傀儡猫尸体来来回回地看,显然是还想榨取剩余价值。这一次,如果他发现‘你’这么快就能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有很大可能,他会把‘你’抓回去,直到榨干所有余下价值。”他“咻咻”笑了两声,“小玻璃果然还是猫啊,思路也太不会拐弯了。”
玻璃有些恼羞成怒地抬起爪子拍了他一下:“没有我这只猫,你早就被臭人类抓去炼丹了!”
“好好好。”夏熔低头最后舔了舔它的后腿,抬起脑袋来,猫胡子翘了翘,居然是一个十分潇洒的笑容,“记得来救我啊,小玻璃。”
结界已然不堪重负,细小如刀锋般的冰晶寸寸碎裂,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一只小橘猫模仿着后腿不适的姿势,摇摇晃晃地往结界外走去。
玻璃周遭浮起法术的淡淡光芒,夏熔遗留在地上的衣物也被它不知收到了何处。它望着越走越远的那个蹒跚背影,猫胡子跟着微微翘了翘:“不愧是我的身体的背影,这样看还真有点帅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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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沐家世代供奉的灵猫,恢复能力强得真是令人咋舌。”虞承昌满带微笑地蹲了下来,眼神却冷得像是淬过了冰,他粗砺的手指缓缓抚过橘猫的后腿,“我现在忽然不想杀你了,正好阵法初成,最需要你这样的小东西来祭。”
小橘猫不易觉察地望了望它来时的方向,而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扭过头来冲着虞承昌,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挑衅: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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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阿公,你让我哋揾嘅嗰个后生我哋还系冇揾到,佢就像人间蒸发咗一样……”
“系噃,听闻佢剧组嘅人也喺揾佢…28 当前是第: 30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
“听闻佢男朋友苏池,也喺到处揾佢……”
……
夏熔再次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隔着门,模糊听到好几个人在用粤语七嘴八舌地交谈。
得庆幸他还是看过不少港片的,能听懂个大概,意思是说“虞承昌让他们找的那个年轻人也没找到,他的剧组、还有他的男朋友苏池也都在找他”,原本还浆糊一样的思绪,在听说“苏池”这个名字后彻底清醒了。
这个虞承昌让人去寻找的“年轻人”显然就是他自己了,不过如果不出意外,玻璃很可能已经把手表送到苏池手上了,这些人说的“苏池也在找他”,多半是沐鲲他们为了不让虞承昌起疑,而放出来的烟雾弹。
在让自己稍稍放心之后,夏熔才想起要查看自己此刻的处境。
他身处于一个祠堂一样的木质建筑里,屋内的穹顶极高,天窗也开得很高,整个屋子阴冷晦暗,只有从最上面才漏下些微的日光。
他就趴在屋子里面靠门的地方,周围用暗红偏黑色的、像是干涸血迹一样的物质,画满了奇怪的线条和符号。他身上没被捆绑,爪子上也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束缚,但当他试探性地探出爪子,走出几步时,浑身就像被什么重重击打一样,一瞬间滚过极其剧烈的疼痛,似乎连骨骼都要被捏碎。
第一次感受的时候,夏熔差点儿“喵嗷”一声惨叫出来,因为怕被外面人发现,爪子死死刨着地,好不容易才强行咽了回去。
猫的泪腺太浅,几乎是感受到剧烈疼痛的同时,泪花儿就从他的大眼睛里涌了出来。
他不得不用有些脏兮兮的爪垫,抹了一把脸,而后含着一包泪,眼巴巴又小心翼翼地,继续观察起周围情况来。
他身下的这个诡异的符阵,几乎占据了整个屋子,而且他所在的地方,还不是阵法的最中心,处于最中心位置的,是一个白色的、长方形的,还连着电线的,与这阴森古旧氛围极其不搭的,现代的……冰柜?
知道自己现在大概是不可能爬过去看了,夏熔忍不住对这冰柜里装了什么充满了好奇,各种天马行空地猜想:批发雪糕?新鲜的各种妖怪尸体?怕玻璃在被他榨干之前饿死,为他准备的速冻小鱼干?
迟迟没有人进来,连之前在门外说话的人也安静下去,不知道是不是走开了。夏熔无聊地舔舔自己的后背,再抱着自己的尾巴尖啃了啃,看到门顶上透进来的光线,忽然灵光一闪:横向爬不过去,纵向跳起来看看行不行啊?
说干就干,夏熔后退到界限的边缘,磨爪子,助跑,起跳——
看到了!真的看到了!
尽管头顶也能感受到相当程度的威压,可也许是夏熔跳跃的高度还没到达那个能被阵法感应到的、会施以惩罚的限度,那种剧烈得几乎要碾碎全身的疼痛没有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