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臣来看,太后娘娘到底是上了年岁,夜里没有休息好,身子一时不适也是有的,并不是害了什么病,是以才叫太医诊断不出。”姚颜卿轻声开口说道,见晋文帝脸上并未流露出不悦之色,才继续道:“前些年臣祖母也曾夜里没有歇息好,总觉得身子不适,后来臣的大伯父请人在庙里诵了一个月的经,之后夜里便睡的沉了。”
晋文帝脸上的怒色微缓,说道:“太后向来信奉仁教,你的话倒也有些道理。”
姚颜卿笑道:“臣以为为了表示诚意,不妨让太后娘娘亲近之人到庙里诵经,如此太后娘娘的心病也能尽快痊愈。”
晋文帝眼底露出一丝笑来,问道:“那依五郎之见,何人更为适合?”
姚颜卿有心想说福成长公主,给祁太后一个教训,免得叫她倚老卖老,可就怕福成长公主前脚进了庙里,后脚这老太太就真害了病,到时就是他这谏言之臣的过错了,想了下,姚颜卿道:“承恩侯与太后娘娘兄妹情深,以想不妨让承恩侯到庙中茹素,为太后娘娘诵经祈福,等太后娘娘的心病痊愈了,再召承恩公回城也不迟。”
晋文帝伸手虚点着姚颜卿,笑出声来:“就依着你的意思班,若太后痊愈,朕给你记一份功劳。”说完,便叫小太监去宣旨,让承恩公即日出城去皇家仁庙为太后娘娘诵经祈福。
如今满京城的皇亲国戚都听着祁太后生病的事,晋文帝旨意一出,众人便明白过了,这圣人和太后娘娘是拧上了,听听这旨意,什么时候太后娘娘的心病痊愈了,才会召承恩公回来,可见太后娘娘这病若不好,承恩侯便回不来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还得去庙里跪着诵经祈福,别没等太后娘娘病愈,承恩侯反倒送了半条命去。
祁太后实想不到晋文帝会如此狠心,竟把他亲舅舅送到庙里去了,他这是拿他的亲舅舅来要挟她,一面是嫡亲的兄长,一面是怀胎十月所生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她如何取舍都是疼。
“他一点也不像他父亲,他的心比他父亲硬。”祁太后半倚在榻上,苦笑着道。
从祁太后进宫开始就一直在在她身边的服侍的陈嬷嬷温声说道:“圣人也是一时气狠了,您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拿自己的身子骨开玩笑,老奴知您心疼福成长公主,可也不必在圣人气头上与他置气,等过了两三个月圣人的气消了,您再与圣人说说,寻一个由头重新封赏福成长公主也是一样的,自己的亲妹妹,圣人就是再气,也不能有隔夜仇不是。”
“仇?”祁太后冷笑起来:“他和福成哪里是隔夜仇,分明是有深仇大恨。”
“太后。”陈嬷嬷低唤一声,轻轻的摇了摇头,虽说是在昌庆宫,可到底隔墙有耳,在圣人面前,这宫里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
祁太后可没有多少顾忌,她冷笑连连:“我如今还怕什么,难不成他贬了自己妹妹还不够,还想把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贬了?若如此,我到了地下也有话可说了,也能和底下的列祖列宗说一声,燕家也出了痴情种子的帝王,瞧瞧他来日到了地下可有脸面面对列祖列宗。”
陈嬷嬷让祁太后的话吓得脸都白了,忙道:“您莫要在说气话了,若传到圣人而不叫他伤了心。”
“他若有心倒好了。”祁太后厉声说道:“他哪里还有心,我瞧着他的心早就随着姚修远死了,我真是后悔,后悔当年不该叫福成下嫁,后悔没早些弄死他,叫他把圣人迷的亲疏不分,就因为一个姚修远,你瞧瞧,多少年了,他记恨了我多少年,记恨了他妹妹多少年,亲母子,亲兄妹,反倒不如一个佞幸。”
陈嬷嬷“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惨白着脸道:“您何必说这样的话,叫人圣人知晓,又该有所迁怒不说,更伤了您和圣人的母子情分。”
祁太后苦笑一声:“起来吧!这话我如今也只在你面前说说罢了,这样的丑事我还能和谁说,便连福成我都一个字都不敢吐出。”
陈嬷嬷眼眶微微泛红,心疼的瞧着祁太后:“早晚有一天圣人会明白您的苦心。”
祁太后摆了摆手,叹道:“他明白不了,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姚修远死了,便成了他心上用不褪色的朱砂痣,我们这些活着人,在他心里只是逼死了姚修远的凶手,他若能想明白,也不会怨恨我这么多年了。”
祁太后笑的惨然:“你以为他贬福成为何?真是为了一个庶女,笑话啊!他这是迁怒,把姚修远的死迁怒到了福成的身上,他早就忘了若没有福成的下嫁,当年他的皇位焉能做的安稳,姚修远不死,宁氏不死,如何结这门亲,老定远侯焉能为他卖命,以至于死在了沙场上,他这叫什么,这叫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这么多年,他就因为一个姚修远,对四郎和蕙娘没有半点的舅甥情谊,如今反倒是对那个孽种百般抬爱。”
“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姚大人到底是福成长公主的长子,不管圣人因何处处抬举于他,您在圣人面前只有露出高兴的份儿,万不能再说这样的话,这无异于扎了圣人的心窝子,您也知道了,姚修远死了,他就是圣人心口的朱砂痣,您又何必非要去扎他的心呢!”陈嬷嬷轻轻叹息,说来说去,这也是因果循环,若非想把姀娘嫁给姚颜卿,圣人怎又会把姀娘赐婚给四郎君,若不是有这一桩赐婚,福成长公主焉来这一场祸事。
“住嘴。”祁太后面上浮上怒色,仅仅一瞬,又好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在心头,火气顿散。
“去把元之叫来。”祁太后身子往后一靠,挥了挥手。
陈嬷嬷一怔,面有迟疑之色,如今这样的境况,她如何敢再叫太后娘娘由着性子来。
“三皇子如今还在审理案子,一时怕是撒不开手,您若有什么事,奴婢出宫给您传话可好?”
“怎么?如今我连你都指使不动了?”祁太后阖着的眼睁了开,冷声说道。
“奴婢不能去,您知道圣人最忌讳后宫干政,您何必在若圣人不悦,您就是不为自己保重身子,也得为福成长公主和承恩侯保重身子。”陈嬷嬷语重心长的劝道。
祁太后手在案几上狠狠一拍,厉声道:“你若不听我的话,我便再不留你了,你只管出宫养老就是了。”
陈嬷嬷含在眼底的泪落了下来:“奴婢伺候了您这么多年,您也不必撵奴婢走,奴婢只管碰死在昌庆宫,先一步到地下等着您,将来在服侍在您身边。”
祁太后闻言轻声一叹:“你这老东西,就会拿话扎我的心窝。”
“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低一回头,您递个话给圣人,明儿承恩侯就能回来了,等过段时间,圣人的气消了,您再和圣人提福成长公主的事。”陈嬷嬷拿着怕是抹了下眼泪,温声说道,想了下,又道:“十月便是姚大人的成亲的日子,福成长公主是姚大人的生母,婆媳两个都是同一品级,姚大人的面上怕也难堪,为了这,圣人也会寻了由头为福成长公主复位的。”
祁太后摇头冷笑:“他恨不得那孽种不是福成肚子里出来的,而他自己就是那孽种的亲爹,哪里会叫福成因他的喜事而复位,他若是顾及这一点,便不会这样打福成的脸了。”祁太后微微眯起了眼睛,她的儿子,她当然了解,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她当年错就错在让他亲口逼得姚修远去死,若非如此,姚修远便是死了也未必能在他心中占有如此之中的分量。
“你且去给元之传一句话,让他小心敬顺王,告诉他,我不图其它,只求他在圣人面前为四郎和蕙娘美言几句,为他们兄妹求一个封号,免得叫人以为他们母亲一时不得意,便落井下石。”祁太后沉声说道,目光闪过一道厉色,她深知只要儿子在位一日,女儿的封号便难以复位,如今只能指望在别处为女儿挣回一份脸面,若不然,她那一双儿女在亲事上怕会有些艰难,温氏那个蠢货,若不是她自以为是,只怕她还没有这个筹码来打动三郎。
陈嬷嬷死死的咬着牙,眼底闪过犹豫之色,见祁太后阖上了眼,脸上露出疲惫之色,眼角眉梢都带着倦意,眼中一酸,低低的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姚颜卿一手撑在贵妃榻的翘头上,身子斜倚,一条腿曲在榻上,呈现一种闲适又狂放的姿势,他才紫宸殿出来就被请到了三皇子府上,说起来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三皇子府,倒与记忆中无甚区别,就是书房里多了一个贵妃榻供人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