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柯谨睿重新取过徐振东手里的外套,对另外几人交代:“找到关瓒了,我去趟他那儿,爸这边也不让进去,你们看时间晚了就先回去休息,有事医生会打电话。”说完,他转身要走。
“谨睿。”柯谨熙叫住他,快走几步跟上去,“姐说话不好听,但是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柯谨睿不动声色地看她:“你说。”
柯谨熙道:“咱们家跟关瓒的情况没有回旋的余地。老爷子是有错,是对不起他们,可是事到如今,他都那么大岁数了,他把所有的好都给了关瓒,我知道这些弥补不来郁文的命和袁昕受损的精神,但老爷子已经把能做的全做了,他总不能把命也搭进去吧?”
柯谨睿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柯谨熙继续道:“我也心疼关瓒,也看好他的天赋,但是两者相较,我只能选咱们爸,我希望他能挺过这次,平平安安地多活几年。至于关瓒……”她深深缓了口气,“他真不原谅,我们也没有办法,该断的断,该分的分吧。”
“你别管了。”柯谨睿说。
“谨睿!”柯谨熙还要再说,却被柯谨睿起手打断。柯谨睿道:“这是我跟关瓒的事,和其他人没有关系。除非他连我一起恨,认为关郁文的不幸也有我的责任,否则谁说都没用!”
十点一过,这场下了一天的雨终于有了转小的趋势。
关瓒站在落地窗前擦头发,心不在焉地看玻璃上汇聚的雨水成小股淌下。Sola腻歪在他脚边,毛尾巴一摇一摆,绕着关瓒的腿蹭来蹭去,然后喵的一叫,仰头看着他,等抱。
关瓒把潮湿的毛巾搭在椅背上,席地在长毛地毯上坐下。Sola自觉一钻,窝进他怀里,心安理得地眯了眯眼。
不远处敲门声响,夏铭西推门进来,把一杯刚热好的牛奶递给关瓒,问:“要不要吃点药?你淋了雨,明天还是很有可能会发烧的。”
“我没觉得难受。”关瓒朝他笑了笑,“您刚才是不是出去了一趟?”
“嗯。”夏铭西笑道,“前两天刚播了些花种,看看有没有被雨水淹死。”
关瓒一怔,下意识问:“有么?”
夏铭西低头抿了口咖啡,漫不经心地回:“不知道,我从来没种活过,可能又要浪费种子了。”
关瓒被逗笑了,末了复又安静,沉默片刻,说:“老师,之前跟您提到的那个交换资格,其实我已经考虑好了。”
夏铭西没说话,放下杯子,在关瓒旁边坐了下来。“事不难办,等明天我给学校那边打个电话,你愿意的话都不用走交换这条路,可以从大一重新开始,正儿八经地学作曲。”他背靠玻璃,一腿曲起,一腿侧放,手臂架在膝头,坐得十分随意,“但是古筝……”他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关瓒,“你真打算就这么放弃了?”
“我不知道,我不想骗您,可我的确没想好。”关瓒如实回答,“也不能说是放弃,就是暂时想换一条路,换个环境,顺便给自己换换心情。”
“我可以问一句为什么吗?”夏铭西轻声道。
关瓒没有回答。夏铭西见状解释:“我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也知道今晚肯定发生过什么事。关瓒,老师能感觉到你很压抑,想寻求解脱,那件事肯定是把你逼到走投无路了,所以才不得不放弃已经到手的一切。”
“还是那句话,我可以帮你,也非常愿意帮你,但是你什么都不说,我很怕自己帮错了你。”
关瓒摇头,嗓音平和而肯定:“不会错的,即便以后我真后悔了,那也是种因得果,我可以为自己负责。”
“其实……”关瓒放松下来,手指穿过Sola洁白柔亮的毛发,一下一下抚摸猫咪柔软的身子,“成就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比起现在获得的关注和名气,我可能更喜欢弹琴本身。”
“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那种感觉?”
“我的家庭条件很不好,从小到大一直处在招人嫌弃的状态,直到去年,我忽然找到了人生的另一种意义。古筝对于我来说不?0 当前是第: 32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巧莩薜拿蜗耄膊皇潜匦敕芏分丈氖乱担谖倚睦锩荒敲锤吒咴谏希炊窃诖ナ挚杉暗牡胤健!?br /> 说到这里,关瓒无甚明显地弯了弯嘴角。
“我真的不想把它当成一种追求去对待,比起取悦别人,我更希望可以用它来取悦自己。每次我坐在台上,面对台下的上千名观众,我都会很平静,因为在我心里只有很少的几个人,我告诉自己,我只想弹给他们听。”
他低下头,眼睫紧紧合着,防止眼泪掉下来。
“可是就在几天以前,我忽然发现,即便它不是我的梦想,我也付出了太大的代价。那些期盼我越飞越高的人,他们的目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单纯,而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它的初衷沉重到我根本无力接受。”
“老师……”他抬头看向夏铭西,神色平静而脆弱,“无关放不放弃,而是因为只要我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就永远走不出上一代的阴影,脱离不了那些人的亏欠和补偿。”
“对于过去我无能为力,我想快点忘记,就只能离开眼下被影响覆盖的现状。所以我考虑得足够清楚,不会后悔,否则今天就不会来您这里了。”
待他说完,夏铭西久久没有回应。
两人相对沉默,就连Sola都察觉出了不一样,扬起小脑袋去看关瓒。
忽然,振动声响起。
关瓒倏而回神,侧头看向不远处的手机。
夏铭西说:“事我会办,你好好休息,这几天别想太多,都过去了。”他起身离开客房,替关瓒掩好房门。
关瓒长长松了口气,放下Sola,伸手取过手机。他看见来电人迟疑了,但终归是没忍心挂断。
来电接通,这回情况调转,他听见了雨声之后的无边安静。
“您在哪儿?”关瓒站起来,静了几秒,试探着问,“没有到处找我吧?”
“没有。”柯谨睿回答,“因为找到了。”
关瓒瞬间愣怔。柯谨睿轻笑着说:“你别紧张,拉开身后那扇门看一眼,然后再决定是见我,还是把我赶走。”
关瓒猛然转身,一把拉开通向阳台的推拉门。
夜晚风起,吹得雨丝飞散,关瓒被扑面而来的水汽闷得近乎窒息。听筒内外的声响完全重合,他目之所及的世界泛起雾气,视野颤动着,回味着淡淡的咸和淡淡的酸涩。
那辆熟悉的路虎停在院墙外,路灯惨白,柯谨睿站在灯下,站在雨中,举着手机,却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是不是心疼了?”
他听见那个无法抗拒的声音狡猾地说,他听见他叹息,再然后变得低微下去,带着不甚明显的祈求与无可奈何。
他说:“瓒瓒,我不能没有你。”
第80章 古琴悦己,古筝悦人,而我悦你,想博你一笑。
两人的视线遥遥相遇。隔着万千缥缈的雨幕和无边夜色,那么沉静,那么心照不宣,比这场初夏的暴雨更胜,浓烈而滋润。
关瓒被飞散的雨丝迷住了双眼,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也说不上来是因为雨夜的凉,还是因为心底按捺不住的情动。那种感觉不可思议,他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人有那么好,总是出现在恰到好处的地点和恰到好处的时间,他的体贴平和如风,不经意间侵入心肺,就算他此刻有千万个不情愿,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半个拒绝的理由。
“想好了么?”柯谨睿的嗓音温柔而耐心,“是下来见我,还是赶我离开?”
关瓒闻言不语,只是在心里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他一点原则都留不下,这人太狡猾了,用了个充满心机的词,是料准他狠不下心。
“等我一下。”挂断电话,关瓒匆匆返回客房。
夏老师已经回卧室了,关瓒不想打扰到他,轻手轻脚下楼。Sola听见动静,从猫爬架上鬼头鬼脑地探出头,然后“嗖”地蹿下来,追着他跑。
一层黑灯瞎火,关瓒担心小家红趁黑遛出去跑丢,还得分神赶猫,临出门时连鞋都顾不上穿,直接光脚跑了出去。
雨势已然转小,淅淅沥沥的,衬得夜色更静,连一丝声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