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住在我这儿吧。”简远不容分说的将他拽进了房间里,对顾云开展示了下自己软乎乎的床,严肃又认真的说道,“这些东西我都没用过,你去刷牙洗脸,是时候该到睡觉的点了。”
顾云开哭笑不得的问他:“就算要留宿,你这里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将就啊,这张床也挤不下我们两个,不然我在外头的沙发上简单将就一下好了。”
“那怎么能行。”简远摇头道,“我怎么可以让客人睡沙发呢?你放心好了,外头我特别偷懒图方便买的是沙发床,打开来就能睡了。快去刷牙洗脸吧,好孩子十一点之前就该好好睡觉,更别说你是个演员,要保持精力好好工作的。”
顾云开只好哭笑不得的挤进狭小的卫生间刷牙。
其实这里的一切场景都像是《风月别离》的重现,只除了他们俩不是易默文跟卞扬,也不是情人,更不打算睡过这个晚上就领证,顾云开看着手里崭新的毛巾跟牙刷忍不住出神了会儿。简远的东西摆放的很乱,可是整体却颇为干净,顾云开没用他的洗面奶,只是拿鸭子造型的小香皂洗了洗手,忍不住又把东西重新摆了一遍,让它们看起来整整齐齐的待在应该待的地方。
等顾云开洗漱完没有多久,简远就拿着捕梦网进来了,他推着顾云开到那张床上去,掀开蓬松柔软的被子给人盖上,焦糖色的圆眼睛眨了眨,捧着脸跪坐在床头问道:“快睡吧,快睡吧,你要不要我弹曲子帮你入眠?”他慌里慌张又急切的说着,催眠似得说着入睡的话题,仿佛怕顾云开一刻不闭上眼睛乖乖睡觉,就立马会逃开一样。
顾云开衣服袜子都没脱,好笑的享受着对方这笨拙的讨好,干脆往底下陷了陷,床也非常柔软,睡起来仿佛一朵巨大的云朵,轻飘飘的陷进去,仿佛加热的棉花糖化了开来。他嘴唇柔软而红润,捕梦网刚刚被挂在了他的头顶上,美丽的羽毛轻飘飘的顺着风浮动着。
“好啊。”顾云开调整了下姿势,被子跟枕头也像软绵绵的云,他全身几乎都陷了进去,睡意突如其来的滋生着。
简远像是怕他会改变主意一样,立刻拖过了一个巨大的软垫放在床边,又取下盒子抱起了他的吉他,手指随意拨弄了几下,在脑海里搜寻着曲子,最后决定弹一首《潮梦》。《潮梦》是一首节奏舒缓的经典歌曲,还有一个很美的故事,他伴随着旋律轻轻哼唱着,声音低低的,几乎听不清歌词,只能听到他轻柔的嗓音似乎在吟唱着一段陌生的歌谣。
顾云开就这么静静地做一个聆听者,他慢慢阖上了双眼,那乐声如此平静而空灵,旋律之中像是带着浪潮随风而动的悠扬,叫他既觉得清醒,又仿佛身在梦中。幽蓝的海面涌来,水流缓缓淹没过他的全身,那音乐如此动人,宁静而怅然,水面上晃动着模糊不清的光。
温暖的水流拥抱着他,将他拖离尘世,缓缓下坠,下坠……
顾云开睡着了,朦胧的灯光轻轻抚过他的脸颊,轻吻他的双唇,简远不再哼唱,而是安静无声的注视着这个沉睡的男人。被子遮住了顾云开大半的身体,寂静的空气里仿佛只有两个人呼吸的声音,他睡得很安心,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单手垂落在床外,像是等待骑士行礼;简远缓缓将这首曲子终结,他放下了自己的吉他,忽然捞住了那只手。
这会儿它是温热的了。
于是简远虔诚而恭敬的,低头在那手背上落下一吻,当做自己演奏的酬劳。
顾云开睡得很熟,可仍是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了有人抬起了自己的手臂,然后被子被掀起一角,那只手叠在了胸口处,温暖又再被合上的被褥紧紧困在了狭窄的空间里。
“小远?”他含糊不清的咕哝道。
“……”
那声音回应道,像水面里一同坠落的余音,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可顾云开知道对方在说哪两个字。
他在说:我在。
顾云开轻轻侧过头,继续沉沉的睡了下去,他恬静而安详的睡颜宛如油画里陷入深眠的神祇,慢慢在灯光与阴影下模糊。直到鼻尖相对,简远才察觉到那暗影来自于越来越接近的自己,他几乎就要亲上去了,于是急忙慌乱的站起身来,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会顾云开,这才出门去了。
简远将灯都关掉了,又到客厅里把沙发摊开成了沙发床,拿出自己的毯子准备将就一个晚上,空调开得很暖,并不感觉到冷意,可他看着窗帘外头薄薄的灯光,知道那外头是繁华的世界,而这个夜晚像是偷来的一样,让他心里甜丝丝又软绵绵的。
他在深深的黑暗里,睁着双眼,以外界投进了的片刻模糊光影,凝视着仿佛阴云团聚的天花板,在这种安静的祥和之中感觉到了沉默与幸福,仿佛那个与他只有一墙之隔,睡在本来属于他的床上的那个人是他生命拼图的另一块。
而如今,它正隐隐约约的显示出完整了。
可这种沉默与黑暗又让简远觉得孤单,他就这么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甚至都没有呆满十分钟,就猛然从自己的沙发床上跳了起来,把环绕在脑袋身边的五六个抱枕都推到了地上去,他披着条毯子又蹑手蹑脚的走回到了房间里,越接近卧室,他就把动作放得越轻,到走到门口的时候,连有肉垫的猫咪都应该对他的轻盈俯首称臣。
简远又将灯打开了,开关“啪”的一声,不算太响,却险些叫简远恨不得捂死它。不过那种恨意也转瞬即逝,他的所有注意力又都回到了睡美人的身上,顾云开大概是觉得闷着不舒服,将伸出手来贴在了脸颊边,袖子很长,几乎挡住了他的大半个手掌,看起来活像修长白皙的五指正悄悄从袖口里小心翼翼的探出头,他微微侧着身体,被子抖落了些,露出圆润的肩膀来。
软垫还在地上,简远披着毯子走过去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上半身趴在了床边,仔细的端详着顾云开的睡脸,他其实也有些困了,正昏昏欲睡,可舍不得闭上眼睛,心里像是担心这就是最后一夜了。
其实并不会的,他们还有那么漫长的时光,还有那么多可以约定的时间,还有下一次约会……
他可以再留顾云开下来,下一次……
简远也慢慢闭上了眼睛,他趴在那条软绵绵的被子上,只花了十秒就打算屈服自己的睡意,然后立刻睡得不省人事。捕梦网落了一条漏网之鱼,简远迷迷糊糊的做了个噩梦,他梦见了自己在攀爬灯塔,下面是咆哮的海水,黑色的雾霭沉沉的聚拢着,他忽然手一滑,失去了重心,沉沉的掉入海底,像是直接撞到了一块钢板上一样。
他慌里慌张的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趴在了地板上,外头的天已经蒙蒙亮了,摸出手机看了看,已经清晨四点钟了,趴着睡的姿势让他几乎全身发僵,所以他踉踉跄跄的,笨拙站了起来,又仔细看了看顾云开,确保对方还熟睡着,自己的大动作没吵醒他,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两条像在发电的麻腿,拖着步子往外头去了。
这次沙发床就软了许多,简远靠在那些又厚又软的靠垫跟抱枕上,身上裹着条毯子,很快就又翻身睡了过去。
顾云开向来醒得非常准时,他五点半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对着陌生的房间瞬间迷茫了会儿,然后才想起来了昨天的那些事。大概是酒精后劲来得太迟又太猛,他就那么迷迷糊糊将错就错的答应了下来,然后还听着一首吉他曲子睡着了。
这还是顾云开第一次穿着日常服装卷进被窝里就这么胡乱睡觉,他连袜子都没脱。
不过偶尔的犯规其实还挺有意思的,顾云开想起了夏普的那些小动作,不得不承认挑战常规的确是个有意思的事情,他也不想自己总那么循规蹈矩的——不过这种事还是越少越好,如果无法避免最好能换上睡衣。
在简远家附近,那预定的晨跑计划就要取消,顾云开揉了揉眼睛,下床时踩到了一堆软绵绵的垫子,深浅不一的,他踩了又踩,迟钝的神经才反应过来里面大概是泡沫粒子,于是跨过去径直走进了卫生间里头。
昨晚上他刚摆放好的东西又变成了乱糟糟的一团,顾云开凝神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把它们重新放得整整齐齐,这才开始低头刷牙,他至少有四十年没这么孩子气了。昨天晚上睡得很舒服,顾云开今天的精神头都很好,要不是实在肚里空空,他铁定会哼出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