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能陪着顾云开走多久,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有一天像是恋人那样站在一起,可刚刚他们牵过手了。
简远快快活活的往回走了好多步,不知为什么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顾云开正含着笑站在原地凝视着他,似乎是猝不及防的被抓住了视线,脸上呈现出瞬间的空白,可神态上温柔的喜爱与暖意却没散去,只是有点孤零零的站着,影子拖得格外长。
于是简远忽然狂笑了一声,迎着风跟光撒欢儿似的奔跑了过去,往前一扑抱住了顾云开。他紧紧的勒住了顾云开,完全分辨不出胸腔里猛烈的心跳声是因为刚刚的快跑还因为此刻的拥抱,他把手臂收得越来越紧,刚刚被冻僵的脑仁儿里瞬间蹦出了乱七八糟的音符,每个都排得井然有序。
但是太多了。
井喷般的喷涌出来,仿佛烟花炸裂着四散开来,你根本不知道目光该追随哪一个。
顾云开呆若木鸡的被他拥抱着,然后才慢慢犹豫着伸出手抱了过去,路过的行人大抵是久别重逢的朋友相见,见怪不怪的走了开来,也有几名女性露出大大的笑容,小声咕哝着夸赞了几句真甜蜜。
于是简远追寻着内心的声音,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想到了超棒的曲子!”
“那我等你?”顾云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没想到只是这件事,难免有点啼笑皆非,他其实不太习惯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亲密,可是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真狠下心来推开简远,直到对方自己松开了手才多多少少松了口气。本来大家已经要各自离开了,现在这样,又不得不再道别一次了,顾云开有点犹豫。
简远却催促他道:“你快转过身去。”
“什么?”顾云开顺从的转过了身,然后背后的简远又喊道,“开始走吧。”
顾云开于是又开始走,他走着走着,就慢慢将手放进了风衣的口袋里,转过身看见简远站在光正盛的地方,面容被模糊的看不清楚,可顾云开知道他在微笑,于是也忍不住笑起来,压在帽子底下,笑得几乎要流出泪来了。
简远很快就转过身去了,于是顾云开也把头转过去,两个人背对背走着,没有分离,自然也没有道别。
那根线被拉得越来越长,却紧紧将他们系在一起。
如果说每个恋爱的人都是疯子,顾云开想,那我大概已经是无可救药的那部分了。
顾云开低头瞧了一眼手机,圣母殿结束之后在附近有个浪漫的节日庆典,在艺术区的中心花园举办篝火晚会,人们幕天席地,会在斑斓的彩灯下,在悠扬的情歌中忘情舞蹈。朱蒂当然不会放过这种盛况,她记在了顾云开夜晚的消遣上,还重重写了一条:小心。
他跟温静安跳过舞,两个人在朦胧的灯光下舒展身体,放松又自然,可没半分旖旎,也没有一点浪漫可言,他们面对面的相视而笑,只是单纯的沉浸在晚会的愉快与欢乐之中。看《风月别离》的时候就不是那样了,易默文跟卞扬在人群里舞蹈,火焰烧得猛烈,他们举手投足之间像是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镜头昏暗的巧妙,将气氛酝酿的暧昧迷人。
那时候顾云开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会“跳舞”,他当时还在人群里跌跌撞撞的踩了陌生人好几脚,也被人家踩了几脚,还以为自己看起来一定笨拙的无可救药。
他现在想跟简远跳一支舞。
等待有时候也会是一种甜蜜的折磨,顾云开没有再回一次头,他的脚步轻快起来后简直像是在发飘,想起了韦德曾经教过他的几个舞步,几乎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跳动起来,可理智还是压抑住了,他可不想直接上演一出“雨中曲”。
晚上享受着酒店的晚餐服务时,顾见月忽然发来短信问道:“德拉维怎么样?”
“像是经历了一场《罗马假日》。”
顾云开系着浴袍躺在摇椅里,他不太清楚顾见月会不会懂这个梗,不过其实也无关紧要,毕竟对方也不太在意,感觉出信息里的轻快放松之后,顾见月就定下心来了,无关紧要的拨回了一条:“那不错。”
又在落地窗前呆着看了会儿夜晚的圣格伦索之后,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屏幕上浮现出“温静安”三个字来。
顾云开不以为意的接了起来,却听到那头传来沉重的喘息声,他心里纷扰的闪烁过七八个正常与不正常的想法,最终只是沉稳的开口道:“是静安吗?发生什么事了?”他跟温静安近日没有什么合作,《风月别离》的热度也七七八八下得差不多了,虽然不排除温静安想约他出去喝一杯,但是听这个反应,实在不太像是两个朋友夜深了想约着出去随便喝一杯。
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几乎要让顾云开以为温静安喝过头的时候,他才略带痛苦的缓缓道:“云开,我今天又见到阿古了。”
噢,那个渣男。
尽管他们俩之间没有因为《风月别离》摩擦出什么火花来,可是温静安是个不错的好朋友,顾云开多多少少跟他也要亲密些,毕竟两个人堪称“坦诚相见”了。而站在温静安的角度思考,他跟阿古这件事恐怕知道的人都保持反对状态,唯独顾云开不会指手画脚。
“然后呢?”
爱其实是个挺奇妙的词,有时候可能会让人头脑发热的瞬间喜欢上一个人,可是这种感觉也很可能会突然的从身体里抽离开来,并不是说任何人做错了什么,而是它就那么任性而突然的逃走了,于是那颗跳动的心就此沉寂了下来。
“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我看见他变了脸色,然后笑着走过去,就好像胜券在握一样,可是刚背过身我的脸当时就垮下来了。”温静安听起来几乎有点绝望,顾云开几乎能想象出这个老好人脸上不知所措的神态,他的声音压低了些,“我不知道还能跟谁说,他们都会觉得我疯了,我不是,我知道我已经不爱他了,就是感觉好像还有什么地方不对。”
时间能冲走任何一道伤疤,可有些东西难以离开,再怎么习惯受伤的人,也不能明晃晃的直面即将落下的钢刀而面不改色。
“我明白。”顾云开轻声安抚道,“你慢慢说。”
温静安听起来松了一口气,他疲惫的说道:“云开,幸好我想了半天还是打给了你,我猜都能猜小水跟阿梁他们会怎么把我骂个狗血淋头。我其实已经不恨他,我已经不在意他了,可是刚刚我故意得意洋洋的走过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心里还是介意的。”
他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感想,仿佛层层铺垫般,然后才像是犹豫了许久后最终下定决心的对顾云开道:“我爱他,我也恨他,我一直都没有放下去。”他的语气与之前有了些不同,像是少了拘谨与束缚,彻底打开了心门似的,如释重负道,“我一直都没有释怀。”
话语声微沉,温静安平静道:“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过去的很多事情我都已经记不清了,记到现在其实也只是觉得恨他,那些好的过去永远不会改变,他跟我不是同路人而已,其实都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放下了,只是不能释怀,觉得不甘心。”
顾云开应道:“嗯。”
“我实在浪费太多时间了。”温静安苦笑道,“别人每次告诉我被骗了,我都想证明我没有被骗,我不愿意承认我的确是上当了,好像这样就能表现的我多么聪明一样,其实我的确是个大傻蛋,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去在意这件事。”
“我怎么现在才知道呢。”温静安摇了摇头,叹息道,“还傻乎乎的把自己锁在洗手间里打电话,像是演电影似的。”
这也不奇怪,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初温静安因为前男友大受挫折,他身旁的友人铁定是怒火中烧,将这个人拉入黑名单,但凡有相关的消息必然如热锅上的蚂蚁,下意识就怕他还像以前那样遭受蒙骗,自然不会多么理智。
偏偏人就是有一种逆反心理,越是强硬的态度,反而越难以梳理自己的想法,人们吵起架来时总是非黑即白,仿佛一瞬间就要把情丝斩断,瞬间就把这个人忘记了,可倘若那么轻松简单,爱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温静安只不过是需要时间——现在已经足够了,还有一个不会干涉他思维的人——顾云开也已经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