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犹豫了一下:我让南威带你去行不行?
毫无悬念,玄商果断拒绝,一扭头,那样子特别大爷:“不去。”
江立看着他那冷酷中夹杂着不满的表情,特别像不肯让主人给洗澡的猫,娇气又可爱。
据说,生病中的人很容易自闭,更不要说是多年残疾了,所以一般来说身心有缺陷的人很难信任一个人,一旦认定了谁就是谁,不容许别人插足。于是这个妥协的人只能是江立,他写道:好吧,我们明天就去。
玄商这才转回脑袋,指尖在江立掌心蹭了两下,还扬起唇角轻轻笑了笑。
虽然这笑意转瞬即逝但也足够大家惊讶的了,南宫祈蹲在树上连连咋舌——好家伙,这都多少天了,还以为是面瘫呢,原来是会笑的嘛!
第二天一大早,江立的生物钟还没到起床的点他就醒了,睁开眼便看到晨光熹微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小狗状蹲在他床边。
江立无奈地笑,玄商这性子真像个小孩子一样,要上街去玩了就忍不住兴奋。
玄商把下巴杵在床沿上拽江立的手,那意思——快点起来呀。江立只好起了。
南宫祈哭丧着脸堵在江立门口,说:“公子,真的不要我和南威陪着吗?”
江立淡淡道:“不用。”
南宫祈顿时泄气。
吃完早饭两人出门,刚走到小路上,蹦蹦跳跳的李小灵就扑过来仰着脸要江立抱。江立的一只手被玄商牢牢攥在手里抽不出来,玄商还问他呢:“怎么了?”
江立腹诽,还能是怎么,你先放开我行不?
玄商一开口,李小灵才注意到旁边有个不认识的人,看他穿一身黑衣,李小灵就问道:“小黑黑是江哥哥的朋友吗?”
小黑黑?江立嘴角一抽。
玄商听不见李小灵的话,李小灵很自来熟地抱他大腿,自顾自说:“小灵是江哥哥的朋友,黑黑也是江哥哥的朋友,那小灵和小黑黑也是好朋友啦!”
玄商只感觉到腿上有个什么东西扒拉上来了,热热的软软的感觉跟馒头差不多,但是会动,不知道是什么鬼。他皱着眉就想一脚踹飞。
江立一看玄商这表情就知道不妙,赶紧提起李小灵塞在了玄商怀里,趁着他呆愣的间隙在他手背上写:邻居家的妹妹。
玄商僵着手臂像抱个水桶,半晌才呐呐地问:“妹妹……是何物?”
又来了……江立扶额。玄商脑子里装的不知道是啥,有时候说什么他都懂,有时候某些正常人绝对不会搞错的概念他却通通不懂,太奇怪了!
李小灵抱着玄商的脖颈扭了扭身体,找到舒服的姿势之后还取笑玄商呢:“小黑黑好笨,妹妹就是妹妹呀。”
江立说:“小灵,我们要去镇上,你呢?”
李小灵眼睛晶晶亮地看江立:“我也要去!”李小灵长这么大只去过镇上两次,一次是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李大嫂带她去求平安,一次是发急症的时候李二柱抱她看大夫,她还从来没有好好玩过呢,听妈妈和哥哥说,“镇上”是个特别神奇的地方,想买什么都有哦!
“你母亲和哥哥知道你出门吗,他们要是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李小灵撇了撇嘴:“娘这几天总是在田里忙,不能陪我玩,哥哥和嫂嫂要回娘家住一阵子,都不在家。”
“好吧。”江立点点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不过千万不能乱跑。”
“嗯嗯。”李小灵连忙点头,“小灵很乖的。”
江立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腮帮子,笑了笑。
到了裁缝铺,江立给玄商挑了几件成衣,都是藏蓝色或者黑色这样的暗色调,玄商给人的感觉是肃穆沉郁的,亮色不适合他。
玄商不是很会穿衣服,尤其摆弄不来那个腰带,店里的伙计想到帘子后面帮他穿,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玄商身上呢手腕就差点被拧断。江立只能亲自上。
江立瞄了一眼玄商的肩膀,伤口结痂状况良好,没有别的意外了的话,很快就能好了吧。
忽然想起玄商略带委屈的那句“伤好了你就不管我了?”江立心中有些烦躁。
等你伤好了,我还有什么立场管你?
玄商感觉到江立动作的停滞,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江立没说话,沉默着打量一番穿好了新衣服的玄商,然后拉着他出去。
“哇,小黑黑好帅耶!”李小灵坐在椅子上晃腿,小脸红扑扑的,心里感慨,第一次见到跟江哥哥一样帅的人呐,虽然两个人的帅不是一种类型,江立帅得温和,玄商帅得凌厉。
店老板也是个会说话的,连连夸奖玄商,就盼着能多赚点银子。江立让玄商自己选要哪几件,玄商随意地摸了摸,选了三件,都是纯黑色的,还真是应了李小灵给他取的昵称了。
买好衣服,李小灵拉着江立四处逛,她是个小吃货,看见冰糖葫芦想来一串,看见豆腐花想喝一碗,看到馄饨饺子也想吃,几乎吃遍了半条街,玄商也跟着吃得饱饱的,心想人类的食物其实还是不错的嘛。
江立说:“小灵,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李小灵正在兴头上呢,一听回去,老大不乐意:“再玩会儿嘛再玩会儿嘛江哥哥最好了——啊!那里卖的小糖人好可爱哦!”
话音刚落她就迫不及待跑过去了,江立拉起还在“研究”饺子皮的玄商就追。
李小灵跑得太快,快到都没看清路,一不留神猛地撞在了一个大汉的腿上。
江立赶到的时候就听到那大汉骂李小灵不长眼,还说要把她卖到船上去,李小灵吓得直蹬腿,一边哭一边“娘啊”“爹啊”“哥啊”“江哥哥”“小黑黑”地一通乱叫。
“这位仁兄,小灵她不是故意的,能否先把人放下来?”江立皱着眉盯着那大汉。
江立长相秀气,气质儒雅,一看就是个书生,大汉当即不屑冷笑:“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还要帮别人出头了,你算哪根葱啊你!”
话没说完大汉一巴掌就想拍过来,掌风甫一出现,玄商立马察觉,瞬间抬起了头,大汉无意间与他一对眼,脚底板竟涌上一股寒意,手也冻在了半空中。
明明是个人,眼神怎会如此恐怖?野兽一般……
☆、艳红与惨绿
“快来人呐,曹秀才又要寻死啦!”
“又是曹秀才!”
“是我想的那个曹秀才吗?他还有完没完啦……”
远处西街突然喧哗了起来,江立趁着大汉发呆一把将李小灵抢过来抱在怀里哄,李小灵吓坏了,脑袋直往江立怀里钻,眼泪鼻涕蹭了江立一身。
西街好像出了事,人群一下子朝西边涌去,那大汉惊觉自己竟然被玄商的眼神吓到了,反应过来之后恼羞成怒得不行,随手抄起路旁压稻草的石棍子就往玄商脑袋上招呼——那一个瞬间江立恰好转脸望着西街,李小灵泪眼模糊擤着鼻涕,围观群众正赶着看下一场好戏,玄商眼神吓人但其实他并看不见只是感觉四周气流混乱所以分辨不出哪一道是攻击——没有犹豫要不要躲开的时间,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那根石头棍子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后脑勺上。
“啊!”
李小灵的尖叫把江立的注意力拉回来了,他只看见大汉扔下凶器急急离开的背影和倒在地上的玄商,缓缓渗出的鲜血似乎涂抹到了他的眼睛表面,使他除了艳红再也看不到别的颜色。
刺骨的寒意在这片空间蔓延,分不清楚是谁的杀气。
“君未,汝明勖偶王,在亶乘兹大命,惟先王德,丕承无疆之恤!”
“你想当皇帝吗政儿?我只有一个要求……杀了江君未!”
“梁政,死是什么颜色的?”
“不是艳红便是惨绿吧。”
“江哥哥……江哥哥……”狠狠地闭了闭眼,江立艰难地克服耳边轰隆隆的声音,李小灵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江哥哥你怎么了,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江立用指甲撕开了左手上刻木板时划下的那条从大拇指指甲盖开始一直延伸至手腕的伤痕,尖锐的疼痛让他跳出回忆的泥潭,他放下李小灵,赶紧过去扶玄商。
玄商虽然挨了一棍子,但并没有晕过去,自己挣扎着撑起身,喘着气翻了个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