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闪神,穆统领便收了他手里的匕首,同时指甲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割,立刻便出现一道伤口。
鲜血,一滴滴落下,在地下形成诡异的图案。
白桦体内力气渐渐流失,身子却丝毫动弹不得,眼前阵阵发黑。
眼看着地上的图案渐渐有了雏形,白桦冷哼一声,抓着他手腕的侍卫统领看他一眼,突地伸手在他手腕内侧拂了一下。
向外奔涌的血止住了。
另一边,老太监发现图案中断,立刻神色俱厉地看过来:“怎么回事?”
白桦看向白太师:“爹,我只有一句话想问问你。”虽然流了不少血,不过知道严甄有安排,他并不惊慌。
穆统领看到他坦然的神色,心中暗暗惊讶。虽说自己先前有过示意,但被放了这么多的血毕竟不是假的,放在一般人身上说不准就会怀疑犹豫暴怒。
许是看他快死了,白太师难得地正了正神色:“什么话?”
“你真的把我当成过你的儿子吗?”白桦轻轻地问。
白太师眉头一动:“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以为你能安享这十六年的荣华富贵?”
“哪怕十六年之后会全身鲜血流尽而死?”
“能为陛下分忧,本是我白府上下的荣耀。”白太师毫不迟疑地说。
白桦紧紧闭上了嘴。
龙床上的皇帝猛地动了一下,喘息着说:“怎么还没完成?”
老太监赶紧回道:“陛下,马上就好。”说着对侍卫统领使了个眼色。
侍卫统领没动,寝宫一直紧闭的门却突然开了,走进来一个修长的身影。光线从他身后打进来,无形中给他增添了一种高大雄伟的感觉。
“那怎么行?如果小白死了,日后陛下再次毒发可怎么办呢?”进来的人徐徐说道。
白太师平静无波的眼神骤然一缩:“南静王?你不是现在应该在边城?”
严甄施施然笑道:“如果我现在在边城的话,你们想害死小白的事岂不就要如愿了?”说着他对白桦招了招手,“小白,快过来,让本王看看你身上的毒解了没有。”
他这话一说出口,老太监和白太师身形大震,就连龙床上躺着的人都猛地支起半边身子:“你,你……”
“我什么?”严甄看着白桦在侍卫统领的护送下一步步走到身边,这才真正放心地把人拉到身后,看着龙床上形容憔悴的人,“如果不是小白十六年前就中了毒,唯用借用你们这个阵法放血为引才能彻底拔除他体内的毒素,你以为我会舍得让他在这吃人的地方走一圈,受这么大的伤?”他嘴上不停,手里却扣了一丸丹药,反手喂进白桦的嘴里。
老太监死死盯着侍卫统领。事到如今,毫无疑问,这个一向被他们当做心腹的人其实是个内JIAN。
白太师却顾不上这个,他完全被南静王话里隐含的意思震住,失声否定道:“你乱说什么?什么十六年前的毒?”
皇宫内外本该是皇帝亲自布下的严密阵仗,以防不测。可看到原本应该在边城的南静王竟然出现在这里,而外面还没有丝毫动静,他就意识到,一定出了什么不可测的变故。
可是,怎么可能?
明明一切走向都掌握在他们手中的!
严甄好笑地看着皇帝:“事到如今,陛下还想矢口否认吗?”
皇帝静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精气神:“甄弟,我没什么可否认不否认的。但你别忘了,你们南静王府一直站在朕这一边,当年的事如果不是你父亲出手,朕又怎么可能轻易成事。现在你和朕翻旧帐,能得到什么好处?”
严甄低笑一声,目光缓缓从白太师和老太监身上扫过,气场一下子强大得让人觉得肩上如压泰山。
“如果本王是老王爷的亲子,说不得一定要忠于陛下才是。可陛下不知道,本王……可是先皇的儿子啊!”
屋里众人脸色大变,白桦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想通之后,也不由睁大眼睛看着严甄的背影。
严甄不是老南静王的儿子,而是……皇子?
这是怎么回事?
严甄喂他的那颗药很见效,他现在手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止住血,而且那股头重脚轻的感觉也渐渐褪去。但前面的男人明显惦着他,说话的同时不忘反手将他拉近自己,让他能半倚在自己背上,以期他能站得舒服些。
算了,看在他是为自己着想的份上,放任自己进宫遇险的事就暂且放他一马。白桦一边想,一边伸手悄悄在他后背上画圈,却没意识到他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胡搅蛮缠完全是因为严甄对他十足的宠爱。
☆、第三个世界(完)
“你胡说!”皇帝顿了一下, 猛地大笑起来,模样犹如得了失心疯, 哪还有平日的威严稳重, “甄弟, 你肖想这把九五至尊的椅子就直说,何必给自己捏造这么个身份。难道你以为, 你的谎言放出去, 会有人信?还是为你的弑君之行多一点儿大义的名头?”
严甄看了看他, 怜悯地叹了口气:“我何必为自己用大义的名头掩饰?十六年前的事, 不若我们就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儿再说一遍?”
于是,一椿原本应被埋没在深宫里、随着新帝上位而消失的秘闻, 就这么被揭露在众人眼前。
当年被边城部落送来的美人甫一进宫,就得了先帝恩宠, 被封为露妃。及至后来,露妃生了一子, 尚在襁褓中,先帝就有封他为王的打算,荣宠可见一斑。
可惜还未成行,宫变突起,露妃与幼子都死于其中, 连带着那些皇子皇女们都死了不少。幸而老南静王及时察觉不对, 协助现在的陛下起兵镇压, 这才将宫变压了下去。
这是存在于白桦第七世脑子中的印象。
可是被严甄再说一遍后,事情就完全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当年的露妃本是边塞某部落的公主, 老南静王随兄出征时,两人偶遇,并且一见倾心。原本想向先皇求旨,封她为正妃。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先皇色迷心窍,竟对未来的弟媳先下了手,以至于露妃不得不入宫,一对璧人就这么被活生生拆开。
如果只是这样,事情还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老南静王的性子是真的不争,就算心爱的女人被兄长夺走,他除了心中郁郁之外,却从没表露过其他的念头。
露妃生子后,先皇宠她太过,有意想亲自教养她生下的儿子,在他长大些便立为太子。这让汲汲营营了数年的众皇子们哪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所谓的某些大臣勾结内宦的宫变,完全是众皇子的自导自演。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子们弑父之时尚不忘勾心斗角,最终却是如今的陛下脱颖而出,借着老南静王的手扫平了登往皇座的障碍。
严甄抬头看了垂垂老矣的皇帝一眼:“可惜皇兄有两件事不知道。露妃进宫时带着自己的乳娘一家,后来乳娘再次有了身孕,露妃就求先帝将乳娘一家放出宫去。宫变那晚,乳娘带着自己满月不久的孩子悄悄进宫看她,时辰太晚落了宫钥,就在宫内留宿。另外,露妃的部落原本有一种秘术,以血为凭依施展咒毒,凡下令害死血之主人的人,必死。”
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有惊慌闪过,失声道:“不可能!朕!朕从来没听过!”
“如果能轻易被外人知道,还叫什么秘术?”严甄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奶娘忠烈,用自己的孩子换了真正的皇子,在带皇子离开之前,露妃用小皇子的血在奶娘的孩子身上施了咒毒,想害死小皇子的人,必然会身死。”
皇帝呼吸陡然乱了起来,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儿,半晌才松了口气:“可是那晚朕的兄弟们都死了,想来凶手也在其中。不管怎么说,露妃算是为自己的孩子报了仇。露妃贞烈,朕却不知内情,登基之后未曾特意加封,待朕康复之后,必然会以皇贵妃之衔追封。”
严甄嘲讽地看他一眼:“陛下这时候信了我的话?”说着又扫一下悄悄移到龙床边护主的白太师,“你倒是个真忠心的,为了那位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