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大约察觉到对方兴致寥寥,思考了片刻,换了种说法:“其实不需要您投入太多,我们想要的,只是您一个态度。我们在左丹尼塞的经营时间并不短,所有关于汉莫克的事务都在控制之中,所需要警惕的就只有外部的威胁。若是西半球那只鹰真的选择插手,您只要保证梅提亚是倾向于我们这边的。具体合作,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再行商讨。”
希瑞尔明白他的意思。让他做其中一环的意思,就在于梅提亚的存在能将这CASE最大的敌人拐到歪路,又思虑他不愿淌太多浑水的心理,所以不用他介入太多。相当于,前话说的那些研究员真的是白送。
只是便宜真的那么好占?希瑞尔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就算现在的情况妥妥是对方有求于他。人只要知足,就会发现,预计外的东西没有多少吸引力。无关风险,也无关收益。
所以他只是看着罗伯特,似笑非笑得摇了摇头。
罗伯特有些叹息了:“阁下,那可是一批绝对重量级的研究员!没有任何身家国籍的牵累,视科学高于一切。”潜台词是好用又好控制。而且有一点没有指出,但聪明人都该懂——这些研究员来自汉莫克,那么对于汉莫克在进行的项目或多或少总有点认识,没有选择灭口是他们觉得研究被复制的可能性低到几乎没有,可无视任何事都会有的意外,而将这些人送出,简直可以说是最大的诚意了。
只是问题恰恰就是在这里。
希瑞尔慢条斯理将手中已经搁凉的茶杯放回到茶几上:“有些话其实不用点明。”他竟笑了笑,“对于旁人来说的‘诚意’,对于我来说,是足够的麻烦。”
大部分人只能看到研究员所携带的价值,而忘了,在研究成果无法得到的前提下,这些研究员就是第二序列该争夺的对象。若真送到他手上了,那么他必定要提供保护以及承担后果。只要有动静,风声又怎么可能全被瞒住呢?当然,别人就算是明白利弊了,也大多会选择冒险,这是出于能让那么多势力争夺的绝对是好东西的前提。
然而对于希瑞尔来说,这个明面上的算计他压根就不想接。只要想想有可能是在替人家善后擦屁股,他就觉得哪怕收获再大都是渣。
于是他的语气更为浅淡了:“我说了,我并不想知道那项研究是什么。也没有兴趣将它重现。”
“阁下!”被戳破算计,罗伯特仍然面不改色,只是语速略快,“现在是您想得过于复杂!”
“哦?”
不愧是白金级别的代理人,一看情况不妙马上改口风:“研究员都是灰色人口,且大部分已经被送离左丹尼塞!还承担风险留在汉莫克的是终于负责人,不过十数。”
灰色人口,也就是没有户籍没有档案查不到身份来历的人……要暗中达成这个目的,代价花得确实多。不过对方能将这个事实都说出来,筹码已经算压得很大了。毕竟这桩CASE对于希瑞尔来说最大的风险,就是收益的处理。
希瑞尔的右手食指在沙发上缓慢点了点,已经决定退出这次的话题。不过最后的话语,他倒是微笑道的:“你们所作的布局的最后期限是什么?”
罗伯特一时有些怔忪,但还是谨慎道:“这个月底。”
“好。”希瑞尔道,“那么这个月底,带着你能交付的最大筹码,再做客一次艾萨克。然后我会给予你我的答复。”
“不要再想着蒙蔽或者算计我,我能发现你话语里的漏洞。”他说。
罗伯特有再多的遗憾也只能礼貌告辞,走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汗流浃背。
*
希瑞尔当然不会没有任何余地得拒绝罗伯特。
经验告诉他,有的时候让你大祸临头的不是自己作死,而是怀璧其罪。事实上客人没有找上门来之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梅提亚现在竟是如此有脸,甚至能让人家为它付出那等代价寻上门来——希瑞尔不用想都了解,一个多月之后会在远东发生何等震撼阴影世界的大事。
所以他虽然对此兴致不高,但也不会贸然得罪一个能量巨大又摸不着边际的组织。
毕竟就算人家表现得再尊重他,都不能保证人家不会在背地里动手脚,阴影世界出身的人为打目的的所作所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不折手段。
凯恩宅邸的宴会结束大概已近凌晨。
奥萝拉在温蒂夫人的注视下亲自送别所有的宾客后,一个人在二楼的休息室里待了好久,然后在蕾的服侍下用了夜宵,洗完澡换上轻便的家居服,就来到宅邸的东面,这里是希瑞尔的住处。
几乎整个晚上都没有见到这位阁下,但她就是觉得,自己该来寻寻他。
奈登进来说女孩儿请见的时候,希瑞尔半躺在床上,看了一半的书随意摊开在腿上。
原本这个时间段他早该在梦乡,因为预料到今晚对于奥萝拉来说太过特殊,或许她会需要一位足够分量的倾听者来扫除她心头的迷雾、并指引她前进的方向,所以他到现在仍艰难保持清醒。
不过希瑞尔真懒得动。很累,但是大脑意外得活跃。脑子里想起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画面都没给留住,就算看着书,字眼也不会落入意识,没法集中精神。
在奈登再次出门的时候,他叹口气直起身,随意将披散的头发拢在一边,在床头的控制台上按了几个按钮,对面的窗帘与玻璃门便自动打开了。
——奥萝拉还是第一次进希瑞尔的卧房,头都不敢抬起来好么。
有些意外阁下竟然没在卧房外间的起居室接待她,等她意识到自己跟随着奈登踏进木质的雕着花卉的门时,那火烧一般的羞涩瞬间从血肉深处渗到脸颊上,再顺势蔓延到耳根。
卧房看起来就是希瑞尔惯来的风格,优雅矜贵,又有种英伦古典的厚重。正面的墙靠着窗,床不大,但看上去很舒适,床右边这侧连接到起居室,对面接着衣帽间以及一个旋转式的书柜,最后一侧则是个数控玻璃的阳台,或者说温房,奥萝拉确信自己嗅到新鲜清丽的百合香气。希瑞尔坐在那里,一身入睡时该有的装扮,眼角还带着淡淡的慵懒。
“对不起,阁下!”奥萝拉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大概是害羞上又带着打扰到对方的愧疚。
“坐吧。”希瑞尔淡淡道。
奈登没有进来,希瑞尔刚才剪了几支花打算插.进瓶子里,现在正在修饰。
奥萝拉又陷入那种拘谨又沮丧的情绪中,偷偷观看希瑞尔的动作,觉得自己该耐心等待他插完花,又极想把想讲的话说完然后告辞——直到希瑞尔抬起头,平静的视线扫过她的脸,接到暗示的奥萝拉才抿着嘴唇,断断续续把话说出来。
“阁下……我遇到了以前的,同学,就是最先……与我跳舞的……那一位。”
“他是科菲家族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奥萝拉说得越来越流畅,“但是他的父亲是波萨达副参议长的长子,在政界也非常有威望……”她停顿了一下,微微咬着牙,豁出去般道,“我已经答应他的邀约,与他一起参加这周末王储在瓦沙号上的晚宴。”
希瑞尔在把一支百合剪得光秃秃的时候终于停下了手,暗叹自己还是没天分,在可怜的小女孩寡着嘴低头反省自己或许做错了的时候,他开了口:“做的很好。”
奥萝拉猛地抬眼。
希瑞尔把剪刀放下,带着点笑意得说道:“夏莱·科菲是一个很好的入手点。他的帮助能令你在这个圈子尽快站住脚跟。”
慢条斯理的语速并未损了那动人的声音丝毫:“你没有做错。”他说,“你迟早得带着你奥萝拉的名字站在这片土地上,而不是……凯恩。”
奥萝拉拼命想压下翘起的嘴角,可随着砰砰直跳的心脏欢腾得,还有越发红艳的脸孔。这回是干脆利落抛下那点点利用旧同学——对自己有好感的旧同学——的愧疚了。
“谢谢您,阁下。”奥萝拉满足得说。
“去做你想要去做的事。”希瑞尔轻轻道,“你已经有独立前行的资格。”
“是的……”她又说了遍,“谢谢您。”然后略显慌乱得站起来,努力将视线放在对面人的脸上,“我……先告辞了,祝您有个好梦,夜安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