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
常师兄你看,其实金银财宝也好,荣华富贵也罢, 终究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你所求的,不过是虚幻。
在那一瞬间,林茂差点就那样对着记忆中的师兄脱口而出这句话。
不过,就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两人身后窜出来,挤到了两人中间。
“哎呀,林哥哥,这地方……该不会闹鬼吧?”
说话的人自然便是姚小花。
看似淳朴天真的猎户少女仰着头,双手摩挲着自己的胳膊,有些怯生生地对着林茂说道。
然而正是那清脆娇俏,甚至算得上没有什么教养的嗓音,让林茂打了一个激灵,骤然回神。
不……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常青。
而昔日的忘忧谷众人,也早已不在。
恐怕是猝不及防旧地重游,眼见着故地已成废墟,才让他这般甚至恍惚吧。
“林……林哥哥,你,你别不说话啊……难道这里真的……”
姚小花在林茂的沉默中脸色愈发煞白,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她这番害怕的模样,倒让林茂不由失笑。
他摇了摇头,带着些许怀念轻声道:“自然不会有鬼,我刚才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分了神,你莫太害怕。”
姚小花本就对他显示出十分的信赖,得了他这样的回答,脸上顿时显露出一丝轻松。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悠长而怪异的长嚎从远处已经逐渐掩入阴影中的树林中传了出来。
常小青骤然听到那嚎叫,瞬间往前一步挡在了林茂身前。
“师父,这是……”
“这里怎么会有狼?”
他与姚小花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交叠着响起来。
林茂一怔,随即脸色一变。
“这块地界,到了晚上却着实不能入林。恐怕这一夜,我们不得不在此处度过。”
他没有告诉常小青与姚小花,那树林里徘徊着一种生性残忍,贪婪嗜血却能攀树刨土,无处不在的瘦小林狼。这种林狼本不是此地原生的物种,而是被常青重金从南疆捉来育在温泉别庄附近的山林之中。当年忘忧谷中密法众多,常青也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只教得这林狼只徘徊在别庄附近,即不往外走,也不进入别庄内部地界。可在那树林之中,林狼却是成群结队在林间徘徊,即便是武功第一高手想要从林中过,恐怕也会被这种看似不起眼的四脚畜生啃得尸骨无存。
看到此处,恐怕各位心中也有了计较。这群林狼正是常青当年用来保护别庄设下的活机关之一。
林茂心中依稀还记得当年常青教他的那牧狼之术,不过到了夜间群狼野性愈盛,林茂为了求得安稳,便带着常小青,姚小花与那章琼一同寻了别庄中几间尚未完全崩塌的荒屋暂度。
恐怕也是因为林中有那诡秘凶狠狼群的保护,别庄虽然已成废墟,内里那价值连城的装饰幔帐等竟全部都安安稳稳地待在远处腐朽成灰,没有被人带走半点。
至于那仅有的几间房舍,说是荒屋,如今点起灯来草草在房间内看上一眼,也只能让人感叹一声富丽堂皇,奢靡铺张。
第112章
林茂依照记忆, 寻得一处卧房走进去。
好巧不巧, 这一间保留得最为完整的房间, 竟然就是别庄当年的主屋……也是林茂与常师兄当年在别庄小度时候居住的地方。
恐怕也就是因为这样,这主屋用的材料远比其他地方更为考究,才在之后的动乱中保留下来吧。
“嘎吱……”
一声干燥刺耳的摩擦声想起, 林茂缓缓推开门,踏在了坚实平整的地面上。
“哇……”
在看清楚房内景象之后,林茂清楚地听到身后姚小花发出了一声惊叹地抽气声。
太阳已经落到山下去了, 悬在房梁上那一颗一颗硕大的东海鲛珠却在一片黛紫色的夕色中散发出朦胧而柔和的微光, 照亮了屋檐上隐约可见的精美贴金纹饰。合拢的床帐蒙着一层灰,林茂伸手捻起床帐的一角, 只轻轻抖了抖,也不知道床帐用的是什么珍奇的布料, 厚厚的灰尘竟然整片地落下,露出下面莹莹似水的茜色纱幕, 骤然看过去,依旧鲜艳如新。
若是章琼未曾因为失血过多而早在半路就晕厥过去,看到这幔帐定然会大惊失色——这被唤作霞缎的布料乃是某西南小国的国宝, 每年举一国之力也只能织出一匹作为贡品送入宫中。只是多年以前, 那西南小国早就因为天灾人祸灭国,这霞缎便在世间也再无踪迹。然而在这近乎废墟一样的废弃别庄中,竟有人用这等千金不换的霞缎给人做了床帐。
奈何如今这房中清醒的人中,却无一人有那等余裕去观察那霞缎亦或者是其他考究珍奇奢靡的陈列摆设。
林茂凝视着自己手中那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床帐,眼底腾起一阵淡淡的茫然。
当年常师兄最是得意这匹据说很珍贵的布料, 而且他尤其喜欢光线透过幔帐,落在人身上后染上的淡淡红晕。
就连常青当年半带戏谑半带□□的沙哑嗓音,也依旧萦绕在林茂的耳边。
只是……
林茂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当然,眼见着曾经的卧室依稀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他还是不免有物是人非之叹,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今日就在这间房间里睡吧,小青……小青?”
林茂回过头对常小青说道,后者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林茂的声音一样,正一脸铁青地看着眼前的床榻。
“小青……”
“自当听师父的吩咐。”
连续喊了几声之后,那常小青才像是忽然回神,对着林茂说道。
接下来,常小青更是脸色莫名阴沉,不发一语,撵着姚小花帮忙将房中草草收拾了一番,就这样安顿了下来。
林茂自然而然被安排睡在了最为柔软舒适的床上。说出来也实在稀奇,几十年无人照看,床上的被褥依旧一尘不染,柔软如昔,甚至就布料上熏好的淡淡香气都未曾散去。
至于其他三人,却只是草草在地上打了个一个地铺。
在这么一番忙碌之后,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
废墟中的夜幕似乎远比其他地方更加深沉和浓厚,而丛林中不断响起了林狼尖锐凄厉的嚎叫,清晰得好像那嗜血的畜生就在几人身后一样,每一声嚎叫都让人忍不住背后一紧。
在房间的中央燃着一小团篝火,薄薄的微黄光晕伴随着零星的火星爆开的声音,总算给此处增添了一丝人气。
围绕着篝火,姚小花,常小青与章琼三角状合衣躺在地上。
林茂有心唤常小青与自己同睡,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常小青这一次却拒绝了他的提议。
“师父你身体不好,还是找些安歇吧。”
常小青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如往常一样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体里的真气正如同沸水一般不断地翻涌。
他背对着林茂躺在了地上,身体在师父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地颤抖着。
一切的变故,是从看到那茜色的幔帐时开始的。从林茂白皙的指尖滑落,在少年光洁如同玉石一般的肌肤的映衬下而变得更加鲜艳的柔软布料……
就好像有石子粗暴地投入水中,那一刻的常小青,视野在一瞬间骤然碎裂,绽出粼粼的波纹。
而在那波纹的后面,是一幕一幕莫名熟悉却又格外陌生的场景。
是纤细而骨肉均亭的身体,是眼神远比现在的林茂更加懵懂天真的绝色少年,细白的皮肤上蒙着湿润的,让人感到饥渴的红晕,却无法说出那究竟是因为幔帐下的光线而染成的微红,还是在漫长的肢体交缠中从肌肤内部透出的热度。
在那个场景中,鲛珠的光晕也远比这一刻明亮,精致的金箔在暗色的木料表面敲成了无数盘旋缠绕的西域花纹,鲛珠的微光落在金色的纹路上,那反光便也变得格外婉约旖旎。
湿润的,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似乎就在常小青的耳边。
他眼睁睁看着一只手从烟霞一般的幔帐后伸出来,纤细的手腕上缠绕着金色的细镯,镯子上缀着一连串玲珑可爱的铃铛。
叮铃——叮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