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和沉默一阵,将阮穆那颗有些重的头扶起来,笑得云淡风轻:“能有什么,都是些小事,谁没遇到几个复杂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快起来,别耽误时间,逛不过瘾到时候别怪我。”
阮穆有些无力,他知道自己不小心触碰了朱清和不愿提起的事情,可越是这样,他就越发的焦躁不安,就像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薄的让人很难感觉到的隔阂。
他虽然自傲,但是在面对有些事的时候,他还是会被影响。
第104章
朱清和自从知道宋钊发现了他和阮穆之间的关系, 见着人就有点尴尬,他脸皮薄,每次都跟做了亏心事一样。
宋钊捂着嘴偷笑,阮穆无奈,只能看着他自欺欺人。
两人下楼,宋钊已经等在车里了,待他们坐好发动车子说道:“我瞧着东哥跟着路总挺像那么回事的, 大哥小弟,两个人全都冷巴巴地, 天天待一块有意思吗?有机会我去偷偷看一眼。”
阮穆愣是被他给逗笑了,这人光看年纪不小了, 实际上就是个孩子心性, 工作时间外时常琢磨些有趣的事情。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手自然地将朱清和地包在手里揉捏着, 漫不经心地说:“路泽霖可不是好惹的, 你最好藏的好一点, 要是到时候被他找上门来数落,我可救不了你。”
宋钊想的开,挤眉弄眼地说:“这不有两位大老板坐镇, 我还怕什么?要在美食街下吗?要是耐得住,这会儿去喝个冰啤那才爽。”
阮穆笑着说:“还不如这会儿脱光跳到河里去游一圈来的爽快,我前两年经常被我爷爷赶去干这个,后来也就喜欢上了。你折腾肠胃干什么,短寿命的事还是少做点, 别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朱清和听得牙根都发酸,觉得他们这些人可真会玩,这种天气除了逼不得已的,谁乐意往外面跑?要是换成他早躺在炕上盖着被子睡个昏天黑地,哪管外面的这些繁琐之事?只可惜是天生的劳碌命,这辈子怕是等到垂老之年才能正经地歇一歇。
到了城里天已经暗下来,路灯已经亮起来,在尚存的零星半点灰蒙中散开有些淡的黄色灯光,两边的马路上多是缩着脖子赶着回家的行人,他们在第一个路口下车。美食街有点偏,车子进去不好转头,阮穆很少和他这么安静地走在一起,心底隐隐有些欢喜与期待。
张口呼出浓浓的白色雾气,阮穆将手放到唇边使尽哈了几口气,转头见比自己慢一步的朱清和,头都快要缩到围巾里出不来了,好笑地拽了他一把,说道:“就知道你怕冷,只想躲在家里。还是要多动动,对身体好。一会儿我们去吃酸菜面,要个凉拌猪耳,猪皮冻,还要羊肉串吗?要不在温瓶酒?要是能把你的脸皮给补厚实了,我可就放心了,使坏的找上门来能收拾,要是一些交情不深的上门,你少不了会因为这个费心。”
朱清和白了他一眼:“真会胡说八道,我是那些脸皮薄的大姑娘?私人交情,种个地,捎个东西还好说,正事上我这关没那么好过,吃猪肉还能补脸皮?亏你能想的出来。我多少能猜出来你再想什么,阮穆,你今天见到谁了?你是信那个人还是信我?我以为你眼高于顶,天下间没什么事情能让你放在眼里,现在反倒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事这么紧张。如果哪天我要是拿着钱去接济朱家人,你要怎么样?”
阮穆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将他拉到稍暗的地方,手从他的腋下穿过将人环住,笑道:“只要是你这个人,不吃亏,好好的,随你做什么我都不管。今儿正好遇上那个周维申,说了几句话……”
朱清和还有什么不懂的,怪不得回来的时候阴阳怪气的,他是既好气又觉得好笑,亏得阮穆是个聪明的人,别人的三言两句就把他给扯进坑里了。他低笑一声,伸出手,温热的温度贴上阮穆冷的有些僵的脸,柔声说道:“还说我,瞧瞧你,走吧,肚子饿了,先去吃东西。”
美食街里掺杂着一些别的有趣的小东西,两人挨个店都进去逛了逛,一回神也费了多半个小时的时间。阮穆事先问过宋钊,知道这里味道最好的是街尾的面馆,各种面味道十分好,在旁边还有一个烤羊肉串的老人家,大冬天的就站在外面,跳着脚忙碌,生意却很好。
朱清和从烤架旁边走过,羊肉香弥漫,让阮穆先进去占位,他走过去说道:“老伯,来一盘,一会儿送到这家面馆里,麻烦您了。”
那老伯被冻得脸上鼻头耳朵通红,一双手亦是如此,闻言,点头笑了笑,做着手势:“怕得多等一会儿,前面还有好几个人要的,抱歉。”
朱清和笑道:“没关系,我们等。”原来身有残疾啊,但是生活从来不会给任何人通融,活着一天就要担负起一生的所有责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就在一边和老伯说了阵话,才知道老伯是为了替跑的不知踪影的赌鬼儿子还债,才不得不在大街头做这个。他垂下眼帘,眼底划过一抹心酸和无奈。
两碗面,一瓶清酒,一碟小菜,一盘羊肉串,让两个人吃了个大饱,微薄酒意冲上头,朱清和的脸上散发出绯红,出来的时候被寒风逼退了两步,低声呢喃:“真冷。”
阮穆酒量好,看着朱清和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的,上前霸道地扣着他的腰,扶着个醉鬼,旁人看不出来什么。阮穆在他耳畔说:“我事先和家人说过了,今年我会在这里陪着你过年,就我们两个。”
回到家热浪迎面扑来,朱清和被风吹得有些麻木的脑子苏醒过来,两只眼睛一时受到冲击,流出眼泪来,跟前的阮穆也变得模糊起来,他笑着说:“你摇摇晃晃的怪让我头晕的,别动了,再动我就亲你了。”
阮穆忍不住笑出声,以前朱清和就算醉了也会自动绷紧神经让自己安静,等回到安全的地方到头就睡,他还是头一回见这人这么幼稚可爱的样子,他将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过来扒朱清和的衣服,柔声说道:“回家了,先把外套脱了,不然会热的难受。”
朱清和只觉得眼前的阮穆动的越发厉害了,心里一阵不服气,直接把唇往过凑,逮着人要亲,阮穆刚拉开拉链,被他大力地撞上来,磕的嘴都疼了,无奈地说:“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别喝酒,就你这酒品,指不定能把人家大饭店都给拆了。”朱清和也不觉得疼,不达目的不罢休,阮穆只得由着他:“行行,给你亲,要是以前知道灌醉你管用,我哪还用费这么大的功夫。我去给你倒水喝。”
阮穆刚要走,朱清和一把扯住他的衣服,眼睛里泛出朦胧的湿意,哑着嗓音说:“你也要走了吗?怎么都不管我了呢?我那么听话,赚钱养家,为什么不管我?啊?”
阮穆被他那最后一声含着绝望的质问给惊得停下步子,心里一阵疼,这个傻清和,在心里把这个问题忍了多久?是不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个傻子蜷缩起来偷偷的难受?转身将他给抱住,低声说道:“没有不管你,我们一起去倒水,去去寒气。”
朱清和躁动模糊的心被这道声音给安抚,他眯着眼问:“没有不管?为什么我快要死的时候,不给我看病的钱?你们把什么都拿走了,付不起钱,只能出院,拖着一条断了的腿,找不到活,填不饱肚子。你知道我在哪儿住吗?那里还没工棚敞亮,只有一个能进来光的窗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阮穆的瞳孔蓦地放大,当初从心里一闪而过的感觉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在片刻间长成参天大树,他终于知道当初自己总觉得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了。朱清和……难道和他一样?他们同样拥有前世的记忆?所以这一世的朱清和没有再走当初的老路,这种发现让他心里涌出无数种情绪,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这个可怜的人呢?他真不敢想,朱清和一直带着过去那道痛苦的记忆活到现在,该是多痛苦的折磨?
阮穆的呼吸不稳,见怀里的人脸色惨白,像是陷入了噩梦中,他艰难地张嘴:“别怕,那只是个梦,睡一觉就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卧室,盖上被子就好了,我陪着你。我会守着你,一直,再不会不管你。”
他随着朱清和躺在床上,侧卧着一手被朱清和紧紧地抓在手里,一只手像是拍打小孩子一样安抚着他,也许是熟悉的味道让皱眉的人稍稍放松了些,一个小时后,朱清和才睡得平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