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做以前朱清和会觉得心里一阵空落落的,但是现在有了阮穆,更多的是羡慕,他希望他和阮穆能一起守到头发雪白时,两人都老态龙钟,从开始相互扶持到最后,这一辈子也就足够了。
掀开帘子走进去,看着在炕上扭来扭去不得劲的人,朱清和说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刘富满摆摆手:“不是,好起来了开始发痒,就跟蚂蚁在身上爬一样,难受的要命,生病真是遭罪啊,活蹦乱跳的多好啊。你厂子里不忙了啊?”
朱清和在炕沿坐下来:“不忙了,现在煤矿这边有专门的同事负责,人家是专业的,比我这半道进门的精通,我闲下来不少。等明年,就和富满叔一块去那边折腾地去。”
刘富满笑着说:“地有什么好折腾的,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大事上,我们当了一辈子的农民,种地那本经都念通了,别看我们没上过学,懂的不比那些农业大学的少。要不是我这条腿出了毛病,我现在就去收拾去。”
朱清和劝他:“急什么呢,地都上冻了,翻都翻不动,明年开春了有的您忙。”
富满叔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我听说村里人不满我,你是不是很为难?我自己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地谁不会种啊,你让我帮忙看着,这不是太抬举我了吗?不行,你还是选个能担得起来的人来做这活吧。”
朱清和正色道:“叔,您别操心这个事,别被别人的几句嚼舌子根的话给弄的没了方寸。这地虽然是集体的,但是我又不是白占的,签了几十年的合同,我的厂子建在上头,那不是我说了算?我看在罗叔的份上,这才想着安顿村里的人,要是他们非要找不痛快,那就别怪我把他们拦在门外头。想赚我的钱,还要指手画脚,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儿?叔,您别顾及那些有的没的,谁不规矩,直接收拾就成了,半点不给他们留颜面。一切按照规矩来。”
富满叔干瘦的脸上有激动还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我一把年纪了,还能混个小头当当,你放心,你相信叔,叔一定要把事情给你办漂亮。”
朱清和点头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还能不相信您吗?我也有好一阵子没见罗叔了,一会儿过去找他说说话儿去,听听他是怎么个安排。”
富满叔应了一声:“这个你倒是放心,他的心肯定是偏向你的,不会太让你为难。只是这村里的事情,一家一个调调,或多或少的得照顾点,你也多体谅他一点,让他也别太难做了。不过砖窑厂这会儿放假了,他也能喘口气了。让你婶子给你做点吃的,吃了在过去吧。”
朱清和摇头说:“您别操心这个了,等哪天我好好的来蹭吃的,让婶子给我做大鱼大肉,这总行了吧?我想先听听罗叔的意见,然后再结合实际情况安排,总不能把所有人往里面塞不是?我这就先过去了,您安心躺在床上养身体,别太急,总得让骨头长好才行。”
富满婶正坐在小凳子上收拾菜,见朱清和从里屋出来:“这是要走了吗?吃了饭再走呗,我和你嫂子两个人收拾,用不了多少功夫。”
朱清和赶紧道:“婶子,您快别忙活了,下次再来吃饭,成吗?还有人等着呢,不好不管人家啊。这阵子事情多,过年了,我就天天赖在您家,哪儿也不去。”
富满婶看着变了不少的人,对着儿媳妇说道:“这么多年,这孩子就没变过,瞧瞧还是那么瘦。现在都有钱了,还不对自己好点。不过我们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想当初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的孩子,几年的功夫就把日子过成这样,整个村都没他有能耐。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这心里还是跟着乐呵,这是老天爷给他的补偿。”
朱清和走到罗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看到停在门口的车,脸上不自知地浮现出一抹笑。正往院子里走,迎面走出来个人,熟悉的声音:“哥,一个人傻笑什么呢?怎么这会儿才来?阮穆都坐了好一阵了,我妈已经做好饭了,就等你了。”
朱清和是把罗勇当亲弟弟看待的,见他现在和自己个头差不多:“看来学校的伙食不错,又壮了点。”
“哪儿呀,上了大学,更紧张了,脑子不停地转连个消停的时候都没有,每天除了饿,没有别的感觉了。这不就吃成这样了。我回来跟我妈说,我妈说我就是欠收拾,眼前被伺候的太好了,食堂就是做成猪食也能吃的香。哥,我想跟着你干一阵子活,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干。对了,听说你搬去城里住了?还真怀念当初跟你挤一块的时候,转眼我们都这么大了。”
朱清和拍了下他的头,笑道:“你才多大,别这么唉声叹气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别辜负了好时光。你和我不一样,不要想太多了。”
罗勇叹口气:“哪能轻松的下来?我爸天天拿我和你比,我就是坐在那里看个电视,他都要念我,说我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说真话,哥,当老板怎么样?有意思吗?我爸想让我放暑假的时候多接触下砖窑厂的事情,等我毕业了,就直接去接班。我心里有点犹豫,我也想像你一样去外面闯闯,可又看我爸累的人都老了,我不忍心。”
两人走到门口,罗勇掀起帘子,朱清和却说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决定吗?不管你选择什么,还是用心做好,多琢磨琢磨。这两年砖窑厂也倒了不少,还有些虽然撑着,但是日子艰难,你得想想法子,怎么样才能一直‘活下去’。你爸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可得用心点。”
进了里屋,阮穆陪着罗叔已经喝上了,不过他只是小口的抿,罗叔知道他要开车回去,自己一个人喝的也挺欢,见朱清和进来了,招手让人上炕:“你婶子蒸了只鸡,没敢先端上来,怕冷了味道不好,来来,快坐下,喝杯暖暖身子。”
阮穆当即乐了:“就他那点度量,您可别使劲的灌他,那阵子我们两在外面吃饭,他喝多了撒疯,连治都治不住。”
朱清和转眼瞪他,随之也跟着笑了,虽然他已经忘了那天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但是模模糊糊动静还是不小的,和弹珠一般晶莹剔透的眸子里承着白色的灯光,两人之间的那点默契,只需彼此看一眼就全都知道了。
罗婶把菜全都上全了,在罗有望身边坐下来,张罗他们快点吃菜:“你叔前两天就催着我张罗了,说你们年轻人更忙,长时间闹下亏空了,让我做点好的给你们补补。我本来想自己收拾鱼的,可又怕把味道给弄坏了,就招村里做席的给烧了这道菜,还热着,快点尝尝。”
一桌子快赶上过年的菜了,罗叔从以前就时常借着找他说话的借口,好让他来改善伙食,这种熟悉的感觉,生生世世都忘不了的。他笑得眼尾扬起,满脸欢快:“婶子做的菜味道从来没差过,您应该多给罗勇补补,他在外面学习压力大,又没人关心,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罗叔哼了一声:“这小子小时候好日子过够了,大了也该吃点苦头了,只知道享受怎么行?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就给他固定的数,是省钱饿肚子还是想法子自己赚,由他选。”
罗婶有点心疼,小声地嘟囔:“正是用脑子的时候,你给那么点,在那种繁华的地方怎么够花?还有同学们之间来往,保不齐有一块出去的时候,到时候拿不出来,这多毁面子?”
罗叔没理她,妇人之见,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学正经的,在学生之间攀比,有什么用?
罗勇怕两老的为他吵起来,赶紧说道:“我爸也是为了我好,我在外面有打工,多少赚点够花。好了,妈,爸找哥他们是谈正事的,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朱清和很喜欢这种氛围,开门见山地说道:“阮穆和我说了,叔是想说安顿村里人的事情吧?我想听叔有什么安排。”
罗叔押了口酒,酒刺激喉咙,他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叹:“你们把地给弄下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来找我,我那会儿没理他们,本想着等明年了再说,谁知道嚷的人越来越多,实在是没办法了。你让我说,我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就是尽可能的把村里的人全安排进去,照顾他们有个活干有工资拿,我也和他们说过了,要是想着在里面浑水摸鱼,惹是生非的,趁早连门都别给我进,要是被我揪出来,我轻饶不了。咱们村子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知道,都在外面找活干,有些家里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偏偏身子还不好,去外面也做不出什么漂亮活计来,你这里要是开起来,多少照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