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眉探头问:“仵作怎么说?有老人在,这次不会有阳物肿胀的情况了罢?”
“没有,故而第一个案子里的可能是巧合。想必是那三人外出野合,被人寻仇,刚好死得尴尬而已。”谢然回答道。
室内沉默了片刻。
玄龙一直不动声色,默默给花珏鼓捣好一杯茶,而后道:“所以死的恰好都是私塾中的人,可以这么说吗?”
桑意神色疲惫,淡淡道:“是这样的,我们查到了当年那一批学生,带教书先生一家一共十五人,眼下已经死了七人,我们怀疑此事有指向性。剩下的八位中,有两人已经离世,其余六人各自分散,未必留在江陵,我们正派人彻查此事,以免重蹈覆辙。”
无眉敲了敲桌子:“那么,说一下另一桩案子吧。那个镖车失窃案又是怎么回事?”
谢然正要回答,却被桑先生拦住了。他连续两天没合眼,桑意赶着他去榻上歇息片刻,回来后才告诉他们:“此事虽然不涉命案,但也是十分严重的一桩案子。被劫的车马是番邦葛津派来送贡品上京的专车,那小国盛产宝石珠玉,圣上曾钦点要他们那边的一对玛瑙水晶玉,送给一位宠臣当生日贺礼。贡车被劫,消失的还是他们最珍贵的一颗翡翠珠,名为‘沧海泪’,据说价值万金。”
“沧海泪?”无眉的话音拐了个弯,若有所思起来。
草草说完这几件事,也没有什么新的进展。花珏便试探着问道:“桑先生,能查一查户部编考,看看有没有一个叫姚非梦的人?”
“怎么?”桑意抬起眼,有些诧异似的,“你们怎么会想到这个人?”
花珏一听便知道有戏了,随便胡诌了个理由搪塞,只求能圆过去:“这是我那天请六爻仙,卜得的一个名字,桑先生有印象?”
“有。”桑意给他推过来一张纸,“有点意思,这批学生中有个十六岁便离世的小家伙,便叫这个名字。你不会要说,是他的鬼魂孤寂,回来找当年的同窗作伴的罢?”
花珏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不知道怎么回答。桑先生却没有追问,接着此前的话道:“他的身世我们也在查,你想看的话,明天打早过来一趟,有什么想法便说出来,不用担心。”
花珏赶紧点点头。
城主被催着去睡了,桑先生其实也是两天两夜没合眼,花珏瞅着他眼圈周围浅淡的青色,也推着他道:“先生您也去睡一会儿罢。”
桑意摇摇头:“我不睡,还有些东西要整理,过会儿等他醒了,再来顶我的班。”
花珏见到案情进度暂停,也不好打扰他们,便偷偷戳了戳无眉,示意他先回家了。几个人走到门边时,桑意只点了点头,垂头往一张纸上写什么东西,几步路的时间,再看他时,却已经见到他眼皮和尚,面容十分疲惫。
花珏忽而想到,江陵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责任是否在城主府上,桑先生和城主是不是都定然难逃一番责难?
天子会罚他们吗?
想到这里,他心里难受,出门左拐找了个侍女,叮嘱她过会儿给房中添火,再给桑先生披一件衣服,不要打扰他们。回到家后,他拿着誊抄下来的那批学生的名单琢磨,玄龙替他擦脸洗脚,小凤凰早早埋在花大宝脖子底下睡了。
无眉却立在灯下,慢慢踱步。
花珏呆坐了半晌后,问他道:“你在想那个艳鬼的事吗?无眉,你觉得会是那只鬼吗?鬼市不见了,他既然十六岁便死去,如今不知道从何找起。”
无眉摇了摇头,不知是什么意思,回头又在他当初带来的大堆破烂东西中翻出了一本泛黄的书,而后站起来翻给花珏看:“我不是在想这件事,我想的是另一桩案子。”
这个答案实在出乎花珏的意料,玄龙也有点惊讶,凑过来问:“那个贡车失窃案?”
无眉点点头:“那个什么沧海泪,我有印象,是和东海鲛珠一样的圣物——宝贝到什么程度,我这么说,是可以给你做眼,并且比你如今的右眼更好的一样东西。因为沧海珠除了质地翠绿上佳,举世罕见之外,还有一样法器都未必有的功效。”
花珏垂眼看他给他指的那行字:沧海泪,南天水灵死后精魄,集天地日月灵气而成,又名前世镜,可观凡人妖鬼过往。
“前世镜?”玄龙琢磨,“这是可以看到人前世的意思吗?”
无眉点点头:“这本宝物奇谈的真实性已经不可考,但是单单看这几行字,花珏,你有没有联想到什么?”
花珏沉默了片刻,下意识地往袖子中摸了摸:“判官笔……”
无眉道:“是这样的,前世镜与判官笔一样,都可以看见凡人与妖鬼的前生,只不过前者无法改命罢了。我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这次贡车失窃案与其他几桩人命案子是有关的,这是我的直觉。”
第93章 真-解梦
第二天一大早, 花珏被玄龙叫醒了。天还没亮, 玄龙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眉骨,低声道:“要不要多睡一会儿,我可以和那个小屁孩一起过去的, 回来再讲给你听。”
花珏迷迷瞪瞪的, 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浑身瘫软,一时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只摇了摇头。玄龙便用被子裹着他, 将他抱起来拉进怀中, 摸索着在被窝里给他穿衣服。他提前一天洗净了衣服, 早起在炉火边烤暖了拿过来,确保花珏直到下床吃饭时都是暖乎乎的。
花珏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嘲风哥哥。”
玄龙笑:“我这么好, 是不是该叫相公了?”
而后在他颊边落下一吻。
一干人打点整齐后,齐齐奔向城主府。桑先生据说在案上趴了半夜,中途才被城主捞回床上, 勉强睡了个囫囵觉。
而花珏想看的东西, 也经人整理送来了府上。当年私塾中的十一个学生,各自分了一大摞纸张,用封条封好, 整整齐齐地按顺序摆放在桌子中央。
花珏一眼看到了最薄的那一堆, 摸过去一看, 上面果然写着“姚非梦”三个字,这个生年仅仅十六岁的少年人,这一生也乏善可陈, 能写上来的不过是寥寥几笔。
花珏在脑中回想着那个艳鬼的样子,一面对比着念下去。
与旁人不同,姚非梦并不是江陵本地人氏,一直到离世都没有个规整的户口记录。当时的学生们如今早就有了四五十岁,姚非梦的那个时候,谢然也尚未回到谢家主事,江陵还是一片战乱下的乱摊子,少不了这样的黑户,所能记载的东西便更少了。
这沓纸张上只写了他的大概年岁,家居何处,连个确切的生辰八字都没有,连最后的结局都模糊,只有四个苍白的大字:疑是病死。
花珏心中疑云顿生,放下手里的东西后,回头对谢然道:“城主,我们能去姚非梦生前旧址看一看吗?”
“去罢。”谢然抬抬眼皮,批准了,起身又接到斥候一封急报,神情再次凝重了起来。
他站起身,给在场众人慢慢念道:“宋富贵、苻龙猛等五人,悉数在别地遇害。死状凄惨,与此前案情极为相似。”
念完后,一向冷静持重的谢然突然随手将手里的书信揉了,狠狠丢了出去:“做出这等事的不论是人是鬼,我定亲自送他上刑场!”
无形的阴云压在众人头顶,几乎压得喘不过气来,比花珏那天在停尸房中感受到的更甚。
剩下的六人中,有五人已经死了。到如今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明白,杀人的凶犯盯的便是当年那一批学生。
而那剩下的最后一人,是个当年考中举人、此后外派去杭州安稳当官的小官员,听闻此事后请了假,由人一路护送回江陵,途中并未遇到什么波折。江陵派出兵马亲自去途中迎接,预计几天后能将此人护送回来。
花珏急于帮城主他们做些事,不愿见自己喜欢的人们受此催折,也不愿见这等人间惨案没有终了,当下便扯着玄龙往姚非梦生前的故居奔去。
这一片地方早就没什么人住了,因为好几年前旁边迁来一个坟场,据说闹鬼,众人避讳,对此避之不及,能搬家的早就搬走了,剩下的几户穷苦人家苦苦支撑,几年后孩子长成了出去,家里的老人也去世,更没什么人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