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这样说,但在场众人在已明白轮回盘被毁,亲眼见证花草枯萎的情况下,自然都知道形势不容乐观,因此神情都十分凝重。
毕竟谁都不想死,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将命不久矣,怕是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尤其是伽蓝寺内还有那么多凡人,他们拼尽全力守护的一切,难道就要这样与天地覆灭了吗?
钟泽想了想道:“为什么你们看起来这么忧愁?我只要一想到万年前能剑挑雷电差一步即可超凡入圣的重华仙君,还有那曾经血洗下界能号令十万魔物的魔君,这俩人说要救我们,我心里就特别安定。那可是传说中的重华仙君和魔君诶,我就感觉我肯定死不了,甚至现在还想对着这长空高歌一曲。”
众人:……好像也很有道理哦。
钟泽站在飞剑上,高高竖起的长发在空中飘扬,一张脸年少英俊,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朝气蓬勃:“不用害怕,我们的努力一定会有作用的。就算真的逃不掉,我们做了这么多,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临风原本坐在洞府内打坐修炼。
他已入大罗金仙的境地,虽然还比不上曾经好友的差一步即可超凡入圣。但纵观这上界,暂时也确实是无人敢撄其锋芒。
临风正要再度吞吐纳息,神识间忽然一动。他睁开眼,心中先是一喜,继而又生出一丝忧愁。他站起身,准备出门前想了想,还是将洞府中挂着的一面斧子给揣身上带走了。
沈画和洛九韶骑着重明鸟上界到底惊动了不少人,两人在上界行走时遭到不少暗处的双目围观。
洛九韶握住了沈画的手。
沈画道:“不必过于在意,我当年差一步即可入圣,与天道齐生,如今应付这上界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话语中满是自信,在诸多暗处射来的视线中依然步履稳健,面上从容不迫,在这云遮雾绕的上界中更显得清冷仙气。
洛九韶爱惨了他这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同时又在心中痛恨自己此刻的软弱无力,无法给他提供助力,更无法保护他。洛九韶垂首,压下自己眼中的那一点点红,才又抬头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沈画道:“去天意台。”
天意台在这上界深处的云灵境,两人一路走过去,就见这云灵境不大,上接彩霞,下飘流云,雾气缥缈。当中一方规整的台子,似乎由白玉砌成,韵着五彩的光泽。台上空荡荡的,只有一面孤零零的镜子,镜面模模糊糊,白雾缭绕。一切祥和宁静,仙意盎然。
沈画道:“这便是天意台了。”
他说着正要往台上走,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重华!”
两人齐齐回头,就见一个高大英俊的人长发高束,正惊喜地望过来,道:“果然是你!”
沈画道:“临风。”
临风往这边走了几步,他方才惊喜于多年好友重逢的喜悦中,这下才注意到沈画身旁正警惕着望着自己,有些凶狠的洛九韶。他惊道:“这不是你当年那个小崽子吗?你还真把他找到了?”
沈画牵住洛九韶的手,笑道:“是的,还是青梅竹马,情谊甚笃。”
洛九韶脸上凶狠的表情消失了,他从身后抱住沈画,嘴角扬起弧度。
临风一脸受不了:“你们一定要在我一个万年没有道侣的人面前这样吗?”
沈画笑道:“看好你弟妹,别让那些暗处的宵小有机可趁。我现在要上天意台了。”
临风惊道:“你还上?你这次又是为什么上?”
沈画道:“为了下界。”他说着,就抬脚往上走去了。
洛九韶想跟着,却被临风拦下来:“你上不去,这天意台是要窥伺天意的地方,大罗金仙及圣人才可上。”
沈画一步步踏上天意台。
他上一回来这里的时候,心里满载着激动与愧疚,怕自己赶不上洛九韶的重塑肉身,又怕两人最终还是会错过无法相见。他那时心里又是折磨又是痛苦,却最终毫不犹豫地任天机境封锁了自己的神魂和修为。
他如今上天意台,心情出奇的平静,甚至胜券在握。天意台,天意台,台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天意。他此刻能上这台子,证明天道早已知晓他的目的,他能上证明有办法,因此他所求必定会有回应。
沈画将手覆在天机境上。
那镜面升腾起一股白雾,先是山峰塌陷,水泽漫延,地底的业火自裂开的缝隙直烧上人间。漆黑的乌云下,他看见南苑山脉伽蓝寺庇护的区域内已成一座孤岛,四周全是泥浆似的洪水。他看见陈升在狂风中高声大喝,看见孟清和云溪调出飞叶舟,看见普敏坐在阵法中心,额上冷汗滴落,他看见众多的凡人那一双双惊恐的眼。
沈画冷静道:“我该怎么做?”
镜面上的画面忽然褪去。而后一片混沌,黑暗而迷茫。继而一道光芒破出,盘古执斧开天地,天地间灵气充盈,有山脉、河流、森林和良田。男耕女织,袅袅炊烟,剑修御剑,灵修施法。
沈画喃喃道:“是要我做盘古吗?可是我要从哪里开始呢?”
那镜面一翻滚,原先的画面隐去。下界阴风怒号,洪水滔天的情景再现,紧接着,那场景渐渐乱了。
沈画仔细一瞧,就见不是画面乱了,而是原先那男耕女织袅袅炊烟的场景正在从下界惨烈的场面下浮上来,因此显得尤为混乱。
沈画高声道:“盘古斧!”
临风笑道:“我今日得知你上来,心念一动叫我带上这个。幸好我听了这一次,这就给你扔上来。”语罢,他将先前带在身上的斧子扔了上去。
那斧子刚要飞到天意台上空就像撞到什么屏障似的反弹回来,一下就要掉到地上。沈画一看镜面上两个世界快要重合了,心头难得一急。天意台不让盘古斧上来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天意台也不肯救下界?那它为什么又让我上来?
沈画心头难得火起,他正要纵身一跃,就见一双手接住了盘古斧。那双手上爬满了血红色的荆棘,洛九韶站在飞剑之上,拿着盘古斧坚定地,不容拒绝地将盘古斧硬生生切进了屏障,然后手上一推。
我不上天意台,可我照样要天意顺我意。
沈画连忙结果飞过来的盘古斧,他抬头一看镜面,就见两方世界已经完全重合。他连忙举起盘古斧,朝着镜中猛地一劈——
钟泽全身已被倾盆大雨浇透,但他完全顾不上这些。伽蓝寺的法阵也阻止不了洪水滔天,周遭泥浆一样的水面已经漫过南苑山脉主峰的山腰了,快要朝向峰顶来了。他在大雨中捞人上飞叶舟,连冰凉的猛烈的雨水打在身上也不觉得刺痛。
陈升正在一旁高声指挥凡人排队上飞行法器,给伽蓝寺普惠和普智放出飞行法器留出地方。孟清也在飞叶舟旁帮助凡人登上飞叶舟,普敏还在艰难的支撑着阵法,起码不让那些在洪水中还没有死的魔物趁机扑上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雨势在慢慢地小下来。
云溪忽然喊了一声:“雨停了!”
众人抬起头,就见天边的乌云间一道天光渐亮。
那天光是金色的,仿佛太阳破出云层,却比那阳光更耀眼一些,还带着充沛的灵力,自上而下直直射下来。
乌云渐渐散去,山坡上的花草悄悄长起来,枯死的古木回春,洪水的水位下降。天边像破碎了一样,乌云一块块被抹掉,露出澄澈如洗,万里无云的晴空。
触目所及一片鹅黄嫩绿,林间传来鸟叫,树上掉下猿猴,连魔物红着的眼睛看着都顺眼不少。
钟泽喜道:“沈画和洛九韶成功啦!”
盘古斧掉下来,沈画跌坐到天意台上。
洛九韶心里一急,想也不想就跑上去。
临风还没来得及喊出“你上不去”就见洛九韶噔噔噔跑上了台阶,一把横抱起沈画,爱怜地摸着他的脸。
临风:……为什么他之前就上不去?就因为他没有道侣吗?
沈画的修为在急速地下降,天机境要他做盘古,虽然没要他左眼变太阳,右眼变月亮,也没要他血液变江河,肌肉变田土,但抽走了他身上的大部分灵力。他曾经差一步即可超凡入圣,还以为自己身上灵力浩瀚,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直至今日,沈画才知道,原来还是可以竭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