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府穴乃人身要穴,难道……
山坡上,梁御风见谢啸峰久久无语,自然猜出了他探视卿沅的结果。
那么,那个瘦弱娇小的少女,真的是被石桐宇失手错杀吗?
看着竹林间神色郁郁的石桐宇,他思绪万千。
区区一战的胜败他又何尝放在眼里?
可据他所知,石桐宇同他一样,双手从未沾过人命。如果是恶人也就罢了,但这个莫名死在他剑下的,却是个无辜少女……
梁御风脸上一贯的微笑终于消失了。他简直不敢想象,石桐宇此刻的心情!
忽然,小乔转过身,定定注视着李萼华,开口了:“就算卿沅真的死了,也不是石大哥杀的!所以这一场他并没有败!”
李萼华看着他,倒是颇为意外,沉声道:“哦?”
小乔听着她沙哑的语声,微一瑟缩,但仍是鼓足勇气道:“因为,她早就已经死了!”
停顿了下,他又强调:“早在和小猫交手之前,她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钟寅小小惊呼了一声,忽然后知后觉地浑身一冷,不禁用力抱紧了大黄猫。
梁御风目露深思之色。
李萼华饶有兴味地凝视着小乔,哑声道:“小兄弟,你这话可是有点匪夷所思啊!”
小乔看了一眼鉴云禅师,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真圆小和尚,咬着嘴唇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从真圆告诉我的一桩奇闻轶事说起……”
他话一出口,鉴云禅师仍是不动声色,小沙弥真圆却立刻循声朝他看了过来。
小乔道:“恰好鉴云禅师和真圆都在这里,可以证明我的话千真万确!”
李萼华不动声色道:“是吗?”
竹林间的三人也被这一惊变所吸引,纷纷转头看向山坡上,显然都在凝神静听。
钟寅道:“什么奇闻?”
小乔道:“就是有关那位鸳鸯刀叶周宏的。”
梁御风一怔:“那位叶大侠不是已经不幸身殒了吗?”
小乔道:“是啊。正因为他明明都死了,还在灵堂上诈尸,才叫作奇闻啊。”
钟寅瞪圆了眼:“诈、诈尸?”
梁御风倒是起了兴味:“到底怎么回事?叶大侠没死吗?”
小乔叹气:“唉,事发时,那叶周宏都进棺材躺了好多天了,当然死得透透的了。”
梁御风不由挑眉:“哦?”
小乔朗声道:“可是一天晚上,他的尸体却不知怎么掀开棺盖自己走出来了,吓得好几个叶氏族人在灵堂上当场暴毙,还查不出死因,后来就传成了鬼魂索命……”
小沙弥真圆心直口快,点头道:“没错!最后还不得不请我师父去做法事超度冤魂。”
鉴云禅师微微颔首,显然也默认了。
梁御风不由奇道:“等等,诈尸也算了,为什么会传成鬼魂索命?死的人不是叶氏族人吗?”
什么样的厉鬼才会向哭灵的自家族人索命啊?这叶周宏生前好歹也是位名侠吧?
有什么样的冤屈以至于此?
李萼华淡淡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哪怕鬼敲门。”
小乔望了她一眼,这才道:“你们有所不知……嗯,其实鸳鸯刀叶周宏的发妻早逝,膝下无子,只有一个独女。我记得,名字好像就叫做叶清沅!”
钟寅愣了下,不由呆住了:“鸳鸯双刀、卿沅、叶清沅……咦?”
梁御风轻摇羽扇,恍然道:“这位卿沅姑娘就是叶周宏大侠的女儿?”
一旁的鉴云禅师皱起了眉。
李萼华似笑非笑道:“是吗?你要是去紫蓬山叶家的族谱里查,上面可没有叶清沅这个名字。”
小乔道:“那是因为叶氏宗族在叶周宏死后,把他女儿从族谱上除名了!”
梁御风惊道:“啊?”
钟寅更是震惊:“她犯了什么事?”
要知道宋时的宗法家族制度已经深入人心,族谱除名,意即革除出族,绝对是非常严重的惩戒!
只有李萼华淡淡地笑了,唇角勾起的弧度是那么嘲讽:“呵。”
小乔又看了她一眼,道:“叶周宏生前急公好义,不好女色,叶清沅是他过世发妻遗下的嫡女。族谱上原本自然有她的名字,但由于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被除名了……”
钟寅喃喃道:“不足为外人道?”
真圆小和尚快言快语道:“我师父虽不知道这些内情,但他去为叶周宏大侠做法事时,倒的确听说他女儿也死了!”
小乔道:“因为叶周宏只有这一个女儿,叶清沅一死,还被族谱除名,他那房留下的偌大家产便充公到叶氏族里了!这可都是钱啊!”
众所周知,叶周宏生前喜好收藏名人字画,什么《五牛图》、《兰亭集序》等等,传说连战乱中不知所踪的《清明上河图》也在他手中。光是这些收藏就价值千金。
钟寅震惊道:“啊?!”
梁御风叹息:“……难怪叶氏族人后来会把灵堂诈尸传成是鬼魂索命。”
叶周宏一代名侠,才为武林正道捐躯,他的族人就去欺压他遗下的孤女,谋夺他的家产……
所以灵堂生变出了事,这帮人就疑神疑鬼。多半他们自己也知道,如果叶大侠泉下有知,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钟寅迟疑片刻,又追问道:“那叶姑娘真的……已经死了吗?”
小乔道:“没错,叶清沅是被叶氏宗族动用族规沉塘处死的,叶家上下足足有十几口人都是亲眼见到的。”
真圆小和尚黯然道:“我师父去为叶周宏大侠超度时,出于慈悲心,也替叶姑娘念了往生咒。倒是不知她的死因……”
小乔斩钉截铁道:“既然叶清沅早就死了,在和小猫还有石大哥交手之前,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又怎么可能再被石大哥杀死一次呢?所以从先前开始,她就应该和她父亲叶周宏一样,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李萼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小兄弟,你知道的太多了!”
☆、行尸走肉
梁御风一怔。
其实他听小乔说了半天, 心头的疑惑也正越来越浓……
小乔知道的, 未免也太多了吧?
虽然说庐州和舒州相距不远, 两地互通音讯也不无可能。但这件事显然事关紫蓬山叶家的隐私。
尤其是叶清沅被族谱除名, 叶周宏这房的家产充入公中, 简直就是家丑,绝不会外传。
被请去做法事的鉴云禅师都绝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 高僧又是一心修炼闭口禅的人, 小乔又怎么可能会从真圆小和尚那里知道这么多事?
难道, 告诉他这些秘辛的, 是他的兄长乔乐康吗?但乔庄主对这些事又是从何而知呢?
……又或许, 是那个活财神徐愿?
一念至此, 他不由转头看向李萼华。
说来也巧, 她正若有所思地望向小乔。深邃难测的眼神中, 充满了兴味。
她神情淡淡,气度雍容。明明青春貌美一如妙龄女郎, 眼神却如同一个饱经世事的长者看见年幼的孩子, 无需俯视,就已经高高在上。
只因她的阅历和眼界, 让她根本不用将这些后生小辈看在眼里。
梁御风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意识到自己先前有些托大了, 竟然看走了眼。
最骗不了人的就是眼神。
李萼华这时的眼神,沧桑得根本不可能是个双十年华的妙龄女郎。
可她也绝没有戴人'皮'面具, 或是用什么易容术。
哪怕最高明的易容大师,比如活财神徐愿那种神乎其技的此道高手,也绝不可能面部表情生动入微到这样的地步。
那么, 李萼华得以青春常驻的缘故,难道是、她已经步入宗师境界?
但,这应该不可能。
靖康之变至今已数十年,武林中除了他父亲梁欢,再没有听说过一个真正晋升宗师的绝世高手。
更不要说,还是位女性高手,又来自无道宗这种古怪门派。
这样的奇人异事从前怎会默默无闻呢?
——但这样的气势,至少也是半步宗师!
他曾听父亲偶尔谈起,某些邪道中人,因为修炼走入歧途,终身无法真正的以武入道,达到宗师境界,倒是独辟蹊径造出了一个所谓“伪宗师”的境界。
踏入伪宗师境界,同样可令肉身不老,青春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