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轮都不能输,一旦输了就是出局……
不过着急上火的好像只有他这个不在队伍里的外人。
不动干戈便劝退了西王母,梁少爷倍感自豪,下山的一路上都在口沫横飞。只是眉宇间难掩倦色,看来绝不是他自己宣称的那么轻松。
至于钟小猫,受了零零碎碎一身伤,虽然都只是皮肉伤,人也蔫蔫地提不起劲。
而石桐宇不但经历了一番激斗,心情也是大起大落,又要忙着照顾这两人,哪还顾得上担忧下一轮赛事?
最后只有小乔,回城的一路上还在为这事牵肠挂肚。
无巧不成书,就叫他远远瞧见了并辔而骑的贺云阳和唐龄!
小乔早从梁御风那里知道,贺云阳和唐龄寄住在城外的汤王庙。而汤山和金陵城,距离紫金山的方向恰恰是背道而驰的。
可是那两人现下赶路的方向,却明显是向城里去的!
按理说,贺云阳这一轮的比武也绝不轻松,他为人又方正,万万没有晋级了就要去城里找乐子的癖好。
可他和唐龄不回住处休整,结束了一天的比武之后,还忙着往金陵城里赶,又是为了什么呢?
——会不会跟下一轮比武有关?
小乔顿时就抓耳挠腮地好奇上了。
想了想,按石大哥的个性,肯定不会允许他去跟踪。至于梁少爷,向来不把任何对手放在眼里,更别说打探情报了。小猫受了伤,也不便拉来相陪。
于是小乔干脆谁都不说,找了个理由脱队,撇下他们先走一步!
石桐宇本不赞成他落单,但一个没看住,便已被他溜之大吉。
仗着小王爷那里弄来的王府腰牌,虽然比贺云阳他们晚到一步,在那两人还等着寄存马匹、排队进城时,小乔却已经抢在前头进了城。
他决心要探出这两人的秘密,说不定还能因此给石大哥他们制造一个胜利的契机哩!
金陵城里最热闹的所在,大多集中在秦淮河两岸。这时已是申时,日头渐渐西斜,阳光却还正好。一路市井繁华,人流络绎不绝。
小乔远远看见那两人进城之后,向着东头去了,连忙悄悄跟上。
可惜中途不巧,经过了寻欢赌坊一带,他差点就跟丢了!
金陵城里大大小小的赌场有好几家,寻欢赌坊并不是其中最大的。
但自从重阳之会召开以来,这里除了为热门赛事的胜负开盘口之外,还专门辟出来一间大厅作为押注专场。
每晚准点还有讲座,主要是当天精彩赛事的点评以及次日对战形势的瞻望。
此举一出,大受好评。从此后,熙熙攘攘的客人几乎快把这里的门槛踏破,每日里客流如云,车如流水马如龙。
这种地方轻功再好也没什么用。
更糟心的是,仿佛流年不利,小乔接二连三被人撞到,还都是些缠杂不清的家伙,简直像是存心来给他捣乱的。
他欲哭无泪,被堵在这一带进退不得,也不知被耽搁了多久。
眼睁睁看着那两人湮没在前方摩肩擦踵的人群中,又转过街角,很快便要看不见了。他又是在跟踪,不便闹出大动静硬闯,小乔不由心急如焚。
这时天降救兵!
赌坊侧门忽然驶出来一辆华丽的马车,派头甚大。就连赶车的车夫都是身手矫健,训练有素,其他车马纷纷让道。
小乔眼珠骨碌碌一转,索性仗着绝顶轻功,一掠而去,钻入车底,攀附在车底,想要跟着马车一起过去。
这辆油壁马车极是华丽,车舆通体绘纹彩绣,更不要说车帘竟是上好的云锦,织成童子戏桃绫的图案,锦纹绚丽,精美异常。
车顶一角垂下一串铜铃,但奇异的是,虽然马车一直在前行,那串铃铛却是悄寂无声,纹风不动。
转过东斜街,喧嚣的人声和车马声都渐渐稀落下去。小乔正想找个机会下来,继续跟踪那两人,安稳前行的马车却忽然一个急停。
小乔一怔,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蠢材!”
☆、寻欢赌坊
小乔眼睛瞪得溜圆, 手一个不稳, 啪地一下跌在地上:“兄、兄长?”
一只手飞快而不失优雅地挑起了帘子。
莹白如玉, 修长精致。
乔乐康探出头向他狠狠瞪了一眼, 训斥的话张口就来:“谁让你到处乱跑的?还不快滚!”
云锦车帘重又垂下, 惊鸿一瞥间,小乔影影绰绰瞧见, 车厢里似乎还有一人……
不过小乔被兄长从小管到大, 这一顿喝斥骂得他噤若寒蝉, 更不敢多嘴探问。
他不假思索从马车底下掠出, 也不敢再去追究贺云阳和唐龄两人的去向, 沿着来时路逃之夭夭, 头都不敢回。
偏僻狭窄的街道上, 沿街的几间店铺均是古老破旧, 门扉紧扣,与先前东斜街的喧闹不可同日而语。
只有远在街角尽头的一间铁匠铺开着, 似乎还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打铁声。
逐走小乔之后, 车夫继续赶着油壁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只行得片刻,便停在了这条街上某间铺子的门口, 也是大门紧闭, 寂然无人。
铺子的大门两旁居然还挂着副乌木黑字的对联,写道:
君作吕纯阳, 驾鹤以去。
我为庄周子,鼓盆而歌。
——原来这竟然是个棺材铺子!
油壁车顶上悬挂的铜铃,一路上都无声无息, 这时忽然无风自动,“叮铃”响了一声。
没有风,一丝也没有。
“吱呀”一声,棺材铺的大门自行打开了。
艳阳天,不过申时,日光尚好。铺子里却黑洞洞的,也空落落的,没有任何家具摆设。
一眼所见,只有摞起来堆放的那十几口黑漆棺材,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尤其阴森可怖。
最上面的那口棺材里,居然坐着一个人!
也不知是僵尸,是恶鬼,还是活人……
他偏头坐在棺材里,一手支颐,目视门外的马车。
逆光下,他一身深色衣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整张脸也笼罩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白多过眼黑的利目,犹如鹰隼般,兀自闪动着阴鸷的寒光。
须臾,他桀桀笑道:“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笑声中,浓烈的肃杀之气一涌而出,有如实质。
骤然间铃声大作。
车顶上垂下的铜铃,一直悄寂无声,此时竟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车夫的手也情不自禁颤抖了起来,连缰绳松了都不自觉。拉车的两匹马,受惊之下长嘶一声,四蹄胡乱踢踏了一会儿,却慢慢安稳下来。
纱幔飞扬,影影绰绰惊鸿一现。
车厢内除了芙蓉庄主乔乐康,还有一人面壁枯坐,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如披霜雪。
显而易见,双方不声不响之间,车厢内外已是在分庭抗礼,无形对峙!
乔乐康端坐在白发人身边,难得神情凝重,浑身紧绷,显然也是在蓄势以待。
油壁马车终是停在原处没动,车内也始终无人说话。
良久,白发人才以低沉的嗓音轻声道:“如何同枝叶,各自有枯荣。”
铃声骤止。
棺材里的人也怔住,半晌,才道:“……原来是阁下。那胆大包天的小鬼是你家的?”
白发人低低道:“疏于管教,见笑了。”
棺中人沉吟半晌,让步道:“……既如此,便饶他这一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白发人也应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随后再无人发话。
半晌,车夫赶着油壁马车行了开来,渐行渐远。只有一缕缥缈的梅花香气,从车厢中弥散开来,清醇悠远,似有还无。
当然,小乔绝不可能知道,他的小命已经在鬼门关跟前打了个转,差点就亲眼看见阎王爷。
他只知道,被兄长骂了不说,还把贺云阳和唐龄那两人跟丢了!
不甘心就这么乖乖回去住处,他眼珠一转,索性循着来时路进了寻欢赌坊。
虽然还是白天,这里却已是宾客盈门,灯火辉煌。
赌坊里地方宽广,以走廊相连前中后三进大厅,摆设着各式各样的赌具,华丽精致。
前厅赌骰宝和番摊,成叠的银票、成堆的筹码,堆满了上好的红木赌桌,呼喊吆喝之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