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策略一思忖,道:“你说。”
方玉生着急道:“我是说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梁御风在旁听了,凉凉道:“有什么话不敢当着我们的面说?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方玉生怒道:“你家方大爷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妈的,明明是那……”
瞥了闵三娘一眼,硬生生吞回下半截话,只道:“总之,雷五你跟我过来。”想了想,又拉上向思诚,“小向你也来,你给我们望风。”
雷策深深看了他一眼,仍是紧紧拉着闵三娘的手:“你说可以,但我和三娘子不分彼此,她也要一起听。”
方玉生瞪圆了眼,差点又要怒骂出口,但随即又冷笑道:“行,她可以听。我还怕她不来听!”
闵三娘苦笑一声,却并未说话。于是浔阳三英加上她总共四人,就近借了一家富户搭的礼棚,屏退外人进去说话。
这边衙门里的人都到了。仵作上前验尸,总捕头黄一铭则是听取下属禀报事情经过。当听到有人指控那死者是杀人凶手,还搜出了形似暴雨梨花针的证物时,他不由一怔。
死者王伯是雷家的家仆,死因又是咬舌自尽,本来没那么麻烦。可这里头又牵扯进一桩谋杀未遂,却也不能就这么草草结案。
他左右张望一下,道:“雷五公子他们人呢?”
按理说,江湖人要是涉及命案,愿意留下来善后的不多,毕竟大家都讨厌麻烦。可是今日这事又有所不同,这是江州城,雷家是当地的世族大家,没可能留下个烂摊子不管的。再说,以他们家在当地的影响力,这也算不得什么麻烦。
黄一铭年纪不大,但厮混官场已有些年头,这点门道当然心知肚明。所以第一反应是找他们家的人前来协商处理。
这时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答道:“哦,他们几个躲到旁边去说悄悄话了。”
黄一铭一怔,转过头来,就瞧见了梁御风。
这夜是中元节,穿白着素的人不知有多少。可这货轻摇羽扇白衫翩翩的模样仍是格外醒目,眉梢眼角的无赖笑容也还是那么令人膈应。
黄一铭揉了揉眉峰,淡淡道:“梁公子。”
梁御风道:“黄大哥,你要找雷五公子问话吗?”他本来拉着石桐宇想溜之大吉,一见来的人是黄一铭,自以为大家很有交情,立刻留下不说,还主动上来搭话。
黄一铭道:“嗯。”
梁御风热心道:“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我来带路!”
黄一铭道:“只是例行公事问话,我可以等他们出来。”
梁御风大摇其头:“黄大哥你这样不好吧?事关人命,怎可如此轻忽?”
黄一铭淡淡道:“目前死者可以确定是自尽身亡,也不必小题大做吧?”
梁御风严肃道:“非也非也,黄大哥你错了。我说的不是那个死者,我是说闵姐姐。”
黄一铭道:“哦?”
梁御风道:“闵姐姐的命这次是被我救了,可如果再来几个那样的人想要她的命,又要如何是好?”
黄一铭道:“是你看见死者出手杀人?”
梁御风点头:“不错。还是我哥哥将他抓个正着呢!”
黄一铭一怔,瞧见他身畔沉默不语的石桐宇,一时无话。
梁御风正色道:“因此,黄大哥你应该尽早查明案情,弄清楚谁才是死者背后的人,才好让闵姐姐再无性命之忧啊。”
黄一铭颔首:“黄某必会全力以赴。”
梁御风道:“那就好。”随即故态复萌,催促道,“那黄大哥,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去找雷五公子!”
石桐宇在一边听了半天,不由扶额。这货东拉西扯许久,还以为他改性子了,原来还是在找借口去偷听那帮人在说什么悄悄话!
黄一铭被他拿话逼住,只得答应。
三个人一起来到那礼棚门口。黄一铭不情不愿,石桐宇脚步迟疑,只有梁少爷步子迈得格外风骚,快到门口还回身对他们作了个口型:“嘘——”活像是去做贼。
黄一铭嘴角抽动,不露声色地瞥了石桐宇一眼,还是忍住了没说话。
石桐宇大感丢人现眼,站定步子一把拖住了梁少爷:“你要偷窥?”
梁御风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小声道:“你们怎么能把我想得这么龌龊?”
石桐宇不想闹出动静,一时挣不开他的手,只得用眼刀狠狠剐他。
黄一铭勉强板起脸道:“那梁公子这是?”
所幸黄捕头比较知情识趣,说话声音不大。
梁御风严肃道:“查案,我这都是为了查案啊!只是偷偷地听一下,无伤大雅。”
他神色很正经,奈何说话却是用气音。黄一铭忍俊不禁差点喷笑,幸好镇定功夫了得,硬是憋回去了。可脸上表情也已经扭曲了,一时说不出话。
“黄大哥,不如一起听吧?来,这个位置比较好,让给你。”梁御风只当没瞧见,盛情邀请,还慷慨让出最佳角度。
石桐宇一脸的忍无可忍,但迟疑一瞬,也跟着过去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真相大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方玉生找人家借了礼棚,鬼鬼祟祟领了几人进来,又四下转了一圈确定里面没人。
雷策心中烦乱,道:“你有话就说吧。”
方玉生正色道:“雷五,我要说的事,跟这个女人有关。”
闵三娘听了,勉强笑了下,仍是默不作声。
雷策终于抬眼看了方玉生一眼,冷冷道:“方玉生,如果你又想污蔑三娘子,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跟你翻脸!”
方玉生怒道:“要不是看在咱们是表兄弟的份上,谁爱管你的破事!”
向思诚见他们又起争执,忙从中劝解:“行了吧,方兄不是有话要说吗?这边事毕,五哥还得出去应付黄捕头呢。”
方玉生愤愤道:“就是看黄一铭那家伙来了,我才好心要提醒他!”
雷策一怔,不由自主侧头去看闵三娘。
她自落水后全身湿透,那覆面的轻纱自然也湿了,但不知为何,她一直没有取下湿透的面纱。轻纱被水浸湿,谈不上还有多少遮掩面容的效果。
然而,朦胧中,他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知道什么?”良久,他低声问。
方玉生忙道:“昨日午后,我们家出城去祭扫。后来我嫌闷便到处晃了会,恰巧看见了这女人也在那上坟烧纸!”
向思诚不解:“中元前后,大家都会去郊外祭扫的。闵姑娘应该也不例外,并不奇怪啊。”
方玉生冷笑道:“哼哼,那你们怎么不问问她上的是谁的坟?”
闵三娘缓缓仰起脸来,清澈双眼平静地直视他,竟是不再躲闪。
方玉生被她直视,莫名有些心虚,一时竟然张口无言。
倒是向思诚忽然道:“不对呀,闵姑娘不是大金中都人吗?为何会在我江州城外的坟头祭扫?”
被他这么一提醒,雷策的目光不由闪了闪。
这时就听方玉生道:“而且那是个娼妓的墓!”
此话一出,几人都瞪大了眼。
方玉生愤愤然:“那可不是什么新坟了。我特意跟人打听了,里面葬的是个青楼女,花名叫什么西子姑娘。”
向思诚讷讷道:“当真?”
方玉生道:“听说十年前在咱们江州城还挺有名的,是个花魁。哼哼,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好人家姑娘怎会跟个青楼女有交情?这女人自己定然也不是什么清白出身!”
向思诚轻声道:“这也未必见得吧?”
方玉生恼道:“倒不是说这丑八怪会是什么花魁。但看她那副狐媚做派,十有八九也是从窑子里出来的!”
雷策听到这里,再听不下去,沉声道:“住口!”
方玉生大惊:“雷五,你鬼迷心窍了吧?这样你还要护着她?”
雷策却不理他,沉默许久之后,他径自看向闵三娘,缓缓道:“三娘,你说。他的话我不信。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方玉生惊怒交加,还想说话,却被向思诚止住。
闵三娘苦笑一声,轻声道:“阿策,他说的对,我是青楼女子出身。”
霎时间,浑身血液都在那一刻凝结。
雷策不敢置信地握紧了拳头,双眼圆睁,定定目视闵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