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白尾鹞不知是累的,还是吃得太饱,自晚饭后一直栖息在石桐宇肩头上,直到主人带着它进了船舱,也没飞走。
不过一进舱,它劲头就上来了——
黑豆眼一瞪,白尾鹞小青看见了躺在那挺尸的大黄猫狸奴,刹那间,目露精芒!
小青跳下舱板,似模似样伸爪子挪步,缓缓向狸奴踱去。肥猫眼睛溜圆地盯着它,还是躺着不动。
没想到扁毛畜生还懂得兵法,小青没走两步便忽然振翅飞起,短距离低空疾冲,鸟喙一啄。
狸奴浑身的毛全都炸了起来,眼睛圆睁蓄势以待,伸爪子就挠。
霎时间鸟羽与猫毛齐飞。
“……”梁御风转头看了看脸色铁青的石桐宇,安慰道,“不要紧,天气冷了,也该换毛了。”
石桐宇:“……”
外面的钟寅一无所知,已经快手快脚地准备开船了,他快活的声音顺着江风传进船舱:“太好了,今天天气不错!”
小乔喊道:“出发了出发了!”
梁御风察觉船身只是微晃了一下,旋即缓缓离岸,应是向江心去了。别说,钟寅不愧是洞庭水匪出身,操舟把舵都是一把好手。
梁少爷观察了一下石桐宇的脸色,赶紧上前分开闹得不可开交的鸟和猫。
他眼珠一转,从猫食盆里抓了一把不知什么的肉干,顶着狸奴愤怒的眼神,喂给了小青,摸了摸它的头,叹道:“小青乖,你还是先出去吧。”
他作出挥手向外的动作,小青歪着头看了看,倒也懂了。它叼着肉干几口吞了下去,眯了眯黑豆眼,甚是满意这味道。于是又过去叼了几条,这才振翅飞起,出舱去了。
大黄猫之前敢怒不敢言,这时看见对头飞走了,倒是对着白尾鹞远去的背影张牙舞爪,毛整个都炸了,尾巴也粗了一圈!
梁少爷只好又回过头来撸猫,好言好语地跟它商量:“乖!到了地头买鲜鱼还你好不好?”
石桐宇简直无言以对,绷着脸干脆出了舱。
这时就看见钟寅正指导小乔用脚踩车板,船两旁的双轮飞速旋转,每轮带动四楫,便如四个人同时在摇着橹划动桨片。钟寅自己还顺便在船头掌舵。
这一天正如他所说天气晴好,风平浪静。
小船到了江心,便乘风破浪,如离弦之箭般向前驶去了。两岸景物不住快速后退。
石桐宇眼力不差,看得暗暗吃惊。
这船不挂风帆,居然比有帆更快。何况用脚力踏车板,他们都可以轮流来,比划桨简单许多。
洞庭钟家果然名不虚传!
这小车船速度都如此了得,要是换了昔日传说里纵横洞庭的大型车船,更不知是何等光景。采石矶之战时,大宋水军正是仗着车船之利以少胜多,才打败了完颜亮的南侵大军。
此外,他们这趟要连夜赶路,夜间行船,掌握好方向尤其重要。
一般船舵都是设在船尾,这小车船却匠心独运,设在了船头,应该是为了适应新型车板的设计。
按理说船头在航行时最为颠簸,但钟寅独自在船头掌舵,却如履平地,身子晃都不晃一下。
看来小乔说的没错,带上钟寅这小子果然挺有用。
这时梁少爷也出了舱,走到小乔身边看他踩那车板,看了一会儿就跃跃欲试,于是一把将他拖开,自己上去踩着玩。
小乔见惯了车船,早就不新鲜了,索性乐得轻松让开了位置,径自凑到钟寅那边跟他说话。
梁少爷一边踩车板,一边还不闲着,嚷嚷道:“哥哥,这个有意思,你要不要试试?”
石桐宇看他玩得开心,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走到他身边坐下,叮嘱道:“你别贪玩脱力了。踩累了就说,换我来。”
梁少爷眼珠一转,嘻嘻笑道:“哥哥,你心疼我了?”
石桐宇耳尖微红,赶紧板起脸:“这一趟路程不短,我们几个轮流使力,也是理所当然。”
梁少爷见好就收,换了话题:“不过小乔没说错,小猫儿有两下子。”
这点石桐宇倒是不得不承认:“是。”
梁御风见他眉宇间仍有忧色,于是扬声问道:“小猫,我们这样连夜赶路,几时可以到扬州?”
钟寅回身喊道:“至多明日午后吧。”
梁少爷转头就对石桐宇安慰:“哥哥放心了吧?慕容聿和谢小蛮明日才出发,我们只须在半途截住他们,时间足够了。”
石桐宇沉思片刻,唤来白尾鹞,轻轻安抚一番,又喂了它一点食物。随即又取出姊妹箫,吹了一小段箫曲,这才伸臂将它放飞。
两人静静仰望着小青在夜空中展翅飞去。
石桐宇叹道:“这两天要累坏它了。”
梁御风知道他是让小青回到黄一铭身边,如果消息有变,也好及时传递。这次水路拦截,他们必须掌握到对方的动向,否则一旦错过,就追之不及了。
船头那边,小乔和钟寅正在谈天说笑。
小乔毕竟生性开朗,虽然在得知苗苗重伤时十分伤心,却不会像石桐宇一样,时刻都忧心忡忡。对夺取定魂珠之事,他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认为必然手到擒来。
他深信,兄长乔乐康乃是当世绝顶高手,被兄长亲口称赞过的石桐宇和身为沧浪少主的梁御风,当然也绝不是庸手。
现下他们几个联手,还有办不成的事吗?!
☆、钱江四少
因为胸有成竹, 小乔这时的心情倒是不错。他和钟寅熟得不能再熟, 说话也就没有顾忌, 两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钟大娘。
小乔肯定是完全站在兄弟这边的, 替他抱不平道:“你姐姐这样对你, 也太过分了吧?”
钟寅讷讷道:“其实也还好。她就是嘴硬心软,我知道她说要打杀狸奴也只是喊喊而已, 不会真那么做的。”
小乔耸肩道:“得了, 她这种母老虎也不知谁才有福消受……”说到一半忽然语塞了, 他想到了自家兄长乔乐康, 不由讪讪住口。
钟寅一看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索性为他解释道:“唉, 你是没看见, 姐姐在乔大哥面前, 可绝不是这个样子。”
小乔奇道:“咦?是吗?”
钟寅早就想跟人聊聊姐姐的事了,现下对着好友小乔, 简直是不吐不快。
他唉声叹气:“我活了十八年, 就没看见过姐姐那样。怎么说呢……”他艰难地在脑海中搜寻贴切的形容,“就好像变成了一个、一个, 嗯, 那种娇滴滴的小女人!”
小乔瞪圆了眼:“什么?!”
钟寅大吐苦水:“自从乔大哥送来了那只画眉,她每天早上都要痴痴盯着那只鸟看上许久。连它的食水都一定要亲手准备, 别人碰了还要挨骂。”
小乔忍不住道:“你对你的狸奴还不是一样。”
钟寅坚决道:“不一样。姐姐压根没喜欢过花鸟虫鱼,还说那都是玩物丧志,现下简直是完全变了个人……还有, 乔大哥常常请她去赏花赏月,她每次去之前,光是换衣打扮就要准备整整一个时辰。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小乔:“……”
钟寅补充:“还有还有,某次回来她还异想天开要跟丫鬟学着绣花……”
小乔张大了嘴。
钟寅叹气:“后来她用针把十个指头戳得全是血洞,才无奈作罢。”
小乔窃笑:“我就知道,她不会是这块料。”
钟寅的脸忽然皱成了一团,他闷闷地道:“我还宁可她继续学绣花呢。”
小乔惊讶了:“怎么?”
钟寅痛苦道:“发觉绣花不成后,她开始学着做饭了啊啊啊啊啊——”
小乔一边纳闷他怎么脸都绿了,一边还得提醒:“看着点看着点,别偏了方向。”
钟寅握紧手中船舵,如泣如诉:“放心,我看着呢……唉,你是不知道,我姐姐做饭的手艺有多可怕!”
小乔犹豫道:“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了……金风院自带的小厨房是不是前几天重修了一次?”
钟寅痛心疾首道:“姐姐先是想学着做菜,结果厨房都给烧了。后来奶嬷嬷劝她还是先学着做点心,送去给乔大哥也显得好看雅致。她于是答应了……”
小乔道:“点心不都是蒸的吗?叫丫鬟们看着火候便是了。这就不会出岔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