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轶再一次的上门,倒不是为了咸蛋的事,进了门坐下后,他便与对面的闲聊着几句,“再等半月,我便得起身前往上京一趟,家中妻儿都在上京,如果可以,我想着便将他们带下来。”
庄辛延说道:“一家人自然是在一起为好。”
“可不是么。”袁轶微微一叹,随后他又笑道:“我被主子派到艮山镇,其实也是打定主意只要立了功,便请求着回到上京做事,哪怕就是一个小小的管事都行,所以才会让妻儿留在上京,为的就是不想让他们来回折腾。”
说着,他望了对面的人一眼,道:“不过,我现在倒是改变了主意,手中的功劳不小,全都凭仗庄小弟,有你在这,我还真不怕没有功劳,等过上几年,再回京城,可就不光是个小小的管事咯。”
袁轶说的很坦荡,完全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在庄辛延听着,倒是露出了笑意:“正好,八方阁中我只与袁掌柜有来往,倒是也省得再去适应其他的人,说不好彼此的品性不搭。”
袁轶听着便是爽朗的大笑出声。
手中也是拿起了桌面上放着的花生吃了起来,很是随意。
随后,他又道:“镇上对于山匪的事已经有了决策,我这次也是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庄辛延不明:“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袁轶笑着解释:“自然有关系,而且关系绝对不浅。”
庄辛延抬眸,山匪被抓到至今已经有五六日的功夫了,除了那日上门将安置在村中的女子和双儿带走便没有了任何的音信。
一般来说,是他们报的官,也是他们提供的地址。
再怎么说,该有的奖赏应该也会有。
只是,一来庄辛延不在乎这个,再来村长那头也是有说过,虽然惦记着可到底是衙门的人,衙门的人不主动上门,他们又岂敢去要。
现在袁掌柜说起,庄辛延倒是有些不解了,他问道:“官场的事我倒是摸不透,袁掌柜你直言便是。”
袁轶倒是恣意,他道:“这事其实也不难,艮山镇是个小地方,一年到头想要稳稳当当容易,想要立功却是很难,捉拿山匪而且还是灭了一个偏僻山村的山匪部落,说上去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庄辛延沉着。
山匪的事在镇上闹得很大,虽然这段时间没出去,可是他也是听到过一些消息。
就在离溪山村三个时辰路途的小山村,偏僻、贫瘠,显得有些封闭的村子被山匪一举拿了下来,除了面貌较好的女子和双儿,其他的村民一个不剩,手段极其的残忍。
真要传上去,确实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庄辛延听到这里,也是隐约明白了一些,他冷笑一声,说道:“都说现在的县令是个清官,这是打算抢功了?”
袁轶摇了摇手,他道:“这事说到底,与县令没有关系,毕竟是一方县令,他的功劳是必不可少,至于你们的功劳,如果你们想要他会给,可如果你们不想要,他同样也不会插手。”
庄辛延张嘴,淡淡吐出四个字:“小鬼难缠。”
“没错。”袁轶点了点头,他继续说:“县令的功劳是实实在在摆在那,没人敢动一分,可是你们却不同,抱着肥肉谁见到了都想要分一羹。”
庄辛延脸上早已经收敛了笑意,功不功说白了他真的不在意,可这种被踹出来的滋味却并不好受。
袁轶紧跟着说道:“当然,以咱们两人的关系,这事县令不愿意插手,我便代表着八方阁来插这个手,主要就看庄小弟愿意怎么来。”
八方阁在上京也许只是一个商户,要看朝政上人的脸色。
可是在艮山镇却不同,他甚至可以说,他们八方阁便是艮山镇的地头蛇,就是连衙门的人也会顾及几分颜面。
而他甘愿为庄辛延出这个头,也是想要将他们两人的关系拉拢的更紧一些,毕竟,他刚才所说的话并没有任何的虚假,他是真打算继续在艮山镇待上几年,因为他相信,庄辛延定会再拿出一些让他大开眼界的东西来。
庄辛延手掌搭在桌面上,手指点动着,久久没有开口。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句话并不是没有这个理。
县令三年期满,总会离开去他处上任,可是典史、官差这些人却不同,没有意外他们上任的时间便是几十年之久,真要是得罪了他们,明面上瞧不出,可是私底下却是腌臜事大把。
同样,如果换一换,让这些人惦记着村子里的人情,总会有好事落在他们村子的头上。
庄辛延明白,袁轶现在给他的是两个选择。
其一,山匪的功劳不让,但凡朝政上有任何的奖励,都归他们村子所有。
其二,功劳他们私下让出去,山匪的事在明面上与他们没有一丝的关系,如此倒是让衙门的人欠上他们一个人情。
而且这个人情定是不小,建地、门户、丈量土地等等,这些与衙门的官差都脱不了关系,能够行个便处,对于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对面久久没有传来声音,袁轶也没有急。
此时的堂屋之内,倒是只有他剥着花生壳的声响。
而这时。
“所谓的功劳对于我们来说,无非便是称赞几句,再来就是赏赐些杂物,不要也罢。”庄辛延淡淡的说着,心中倒是没有任何的不舍。
袁轶脸上露出了一些微的笑意,如果让他来选,他也会选择这个。
民不与官斗,哪怕这个官只是一些小小的官差,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能让便让。
他道:“行,庄小弟你便放心,这个功就是让出去,我也会让他们扒了一层皮,还要对着你们感激不已。”
庄辛延伸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对面,他道:“如此,便劳烦袁掌柜了。”
“好说好说,咱们之间无需这般客套。”袁轶脸上的笑意更甚。
又说了几句,袁轶便起身告辞。
庄辛延将他送出门外,直到马车的身影已经不再,他仍旧站在那处,心中想着事。
而在另一头。
林村长也是有些烦恼,他额头堆积着皱纹,显然是有些发愁,他道:“你当真决定?”
站在他对面,是林晓双,而他身边还有一个个子较小比较瘦弱的双儿,并不是本村的人。
林晓双先是看了身边的双儿一眼,他才说道:“那日莲生安排在我家歇息,我与他聊了一宿,对着他的遭遇很是同情,而且他婆家人都已不在,又是这般的身份哪怕被遣送回村也过不了什么日子,正好着我那里还差一人,便想着将他留下来。”
林村长喘着粗气,他是真不愿意答应下来。
这个瘦弱的双儿正是被山匪挟持的人之一,现在案子结了,这些人自然不可能再在镇上继续待下去,衙门更是已经安排好让人送他们回村。
可是哪里想到,林晓双居然要留下一人。
对于这些人的遭遇,他自然也是同情,可是这人的身份到底有些不便,而且人家虽然没有了婆家可到底还是娘家,现在留在他们村子里算得上什么事。
他沉声的问道:“你打算怎么留?是入了我们村的户籍还是说为你奴。”
林晓双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旁边的莲生却是连忙开口:“我甘愿为奴,签下卖身契。”
林村长脸上更沉了。
他总觉得这人留在村子里面总会扯出什么事来。
如果是要入他们村的户籍,林村长是一定会开口拒绝,可是这个双儿张口就是要为奴,他还能有什么说的?他管不了天也管不了地,自然也管不了人家要不要伏低做小。
林晓双这个时候张了张嘴,可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话制止,见着村长神色不好,却终究还是没有拒绝,他便也带着人离开了。
其实,如果不是莲生的身份有些不好,他想要留下一个人在他家中,根本无需跟村长说些什么。
两人出了门。
便向着家里而去。
林晓双向前走着,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些许动静,他转头一看,便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莲生赶紧着擦了擦脸,他洋溢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晓双哥,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我被送回去,准会被娘家的人打死,他们当年为了一两银子的聘礼将我嫁给个鳏夫,现在我回去,定又会被作践下去,好在我能够遇到晓双哥你这般的好人,对我来说是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