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县丞这句话,赵如月的心里安下来些,道:“回禀大人,二狗哥的娘是村中李家的姑娘。二十多年前私定终身从城里怀着孩子回村的。”
“继续。”县太爷眼睛微眯,看不出什么情绪。
赵如月此时心里全乱了,从前在宅门里头攒下来的算计这时候一点都找不着了。县太爷突然问这个,赵如月也找不着原因,思来想去想到个可能,那就是县太爷是不是因为听说了这个忌惮村里的姑娘都不守妇道,所以对收不收她有所顾虑?
要是换做别的时候,赵如月的头脑绝对不至于这么简单,只是因为现在太简单了,而且先入为主的觉得县太爷是打算收她入房的,这时候还不提收她的事情,而是一再提别的,就肯定是有所顾虑。
心里紧张了,就急于摆脱这种紧张,那就抓紧了一种可能当做原因,开始拼命的想要解决。
既然如此,就要先跟李嫣撇清关系,不能因为李嫣不守妇道,影响她未来的前程。更何况赵如月根本不喜欢村里。她恨爹娘,连带着村里头的人都讨厌。
“若是深说,奴婢知道的也不太细。虽说辈分上来讲,奴婢要叫她一声姑妈,可真论起来,我是见都没见过的。只是从小被爹娘拎耳朵教训唯女子要守妇道,安分守己,切莫像她那般私定终身,失真不说还有了孽种,实在是……”
“够了!”县太爷一拍桌子,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目光如刀子一般刺在赵如月的身上。
赵如月再次偷偷抬头看一眼,吓的魂儿都快没了,连连磕头:
“大人赎罪!大人赎罪!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
那一瞬间后背都湿透了,从小到大,赵如月头一次被吓得这样厉害,仿佛下一刻县太爷就能下令要了她的命。
县太爷想要质问,可开口却也没有立场质问。确实,赵如月说的话,按照常伦没错。只因为他,李嫣背负了太多的骂名。
“废话少说,我只让你说二狗子跟他娘的事情,其余的再敢多言,本官割了你的舌头。”县太爷尽量压抑自己的愤怒,命令赵如月说下去。
此时赵如月的脑子都空了,再也不敢耍什么心眼了,一股脑的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
“奴婢也是听说,嫣姑妈大着肚子回村,她爹娘都要她打掉孩子。嫣姑妈执意不肯,逼得急了,就自己挺着肚子躲进了附近的山里,在山里挖了个山洞过日子。自己一个人生下了二狗哥,自己养活自己和二狗哥。只是二狗哥五岁的那年走失了,剩下的,大人您都知道了。”
“那,那她现在人呢。”县太爷心中已经有了猜想,只是带着一点侥幸。
赵如月不敢隐瞒,如实道:“您是问嫣姑妈?当时嫣姑妈的爹娘看着孩子没了,也是心疼姑娘,就想把嫣姑妈接回去,就当做死了丈夫的寡妇,给她找个婆家再嫁。可嫣姑妈性子执拗执意不肯,又是思儿心切,没多久就去了。”
“去了?什么去了?人就这么没了?”县太爷站起身,满脸的难以置信。
“奴婢不敢隐瞒,人确实没了。因为不知道孩子爹是谁,也没办法送她去夫家祖坟,而女儿家是不能进本家祖坟的,所以就在山中寻了个地方建了个孤坟,现在若是问个知道的还能找到。”
县太爷愣一愣,跌坐回椅子上,目光呆滞,随后那悲伤才缓缓流淌出来。
唇角抽动两下,似笑非哭,眼睛一红,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
“是我害了她。”
赵如月和县丞都是一愣。县丞最先反应过来,微愣道:“您的意思是,啊,那李嫣便是大人您苦苦寻找的夫人?那孩子便是您失散多年的公子?”
县丞总算想明白了为什么连面都没见过,县太爷却突然要见赵如月。
从一开始就想差了,根本不是什么县太爷想收房,纯粹是因为县太爷查到了线索,要通过赵如月来确定!
如今看县太爷的表现,那就是确定下来了。
县丞忍不住想起了之前派赵如月回村去询问情况,赵如月回来时只说了二狗子的身世,只字未提李嫣。若是她提了,哪怕只是李嫣这个名字县丞都能想到前因后果!
明明可以是他找到二狗子送给县太爷立功的,明明是到手里头的机会让县太爷欠他一个人情,只是因为赵如月的愚蠢,让他跟这么好的机会失之交臂。
县丞看着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瑟瑟发抖的赵如月心中骂了几声贱人,随后对县太爷连连道喜。
“恭喜大人您终于寻得妻儿。虽说夫人她……”县丞装模作样的抹抹眼泪,“夫人虽已仙逝,公子却还健在。若是夫人在天有灵看到大人您寻回了孩子,也能瞑目了。”
此时最懵的莫过于赵如月了。
李嫣是谁?县太爷的夫人?她刚刚是怎么说李嫣的来着?难怪县太爷会突然发怒,那可是侮辱县太爷夫人啊。
赵如月也是彻底明白了,她竟然稀里糊涂的彻底得罪了县太爷。这以后别说是纳了她,就算是杀了她都不足为过。
“大人赎罪!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意诋毁夫人的,奴婢只是不知道不知道是您,奴婢真不知道啊!”眼下只能认错,最好眼下把她给罚了,至少代表以后不会事后追究了。
县太爷却摆摆手。
“你们下去吧,让本官静一静。”
最怕的就是这样,不惩罚连训斥都没有,这样往往代表着秋后算账。
眼下就算是打上几十板子,那一回罪遭过了就没事了,可若是以后慢慢算账,那才是生不如死。在宅门中见多了是非的赵如月哪里肯就这样离开?连连叩头道:
“求大人罚奴婢啊,奴婢罪该万死,求大人惩罚!”
县丞哪里肯留着赵如月在这里惹县太爷厌烦?忙叫人帮忙把赵如月给撤出去。
赵如月一个姑娘家力气哪里比得上衙役,很快被拉出去,屋子里就安静了。
县丞也不敢多待,行礼道:“大人您大喜终于父子相认,眼下还是尽快去寻回孩儿吧,下官就不多叨扰了,改日大人摆了酒宴,下官定要多喝两杯酒。”
县丞可比赵如月聪明的多了,说完了话县丞不再耽误,出了门直接离开了县衙。
县衙门口上了马车,此时赵如月是没有资格再上马车了。跟着县丞一起上马车的是县丞贴身的小厮。
马车行驶,赵如月就跟在马车后面,人的两条腿哪里比得上马拉的车?而且赵如月当丫鬟也算是享福了,养的身子骨多了几分娇气,多走几步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县丞此时是一点都不想见到赵如月,心里想起那个刚被确认是县太爷公子的二狗子,对小厮吩咐道:
“你回去尽快着人备下厚礼,去送到那公子家里头。”
“公子?”小厮不太明白。
县丞嫌弃的瞥了一眼小厮,这才道:“就是那李季家里,送过去特意说一声是送给他侄儿的。那孩子到底是民间长大的,比不得正经官家出身,肯定是个眼界短的。咱就要先一步搭好了线。这人眼下是县太爷唯一的儿子,未来什么不是他的?但愿是个好糊弄的,只要有这么个儿子牵制,还怕县太爷以后压着咱们?”
虽说没了寻回儿子的功劳,但好歹比别人先一步知道这个消息,那眼下就趁着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先送礼建立联系。乡野莽夫罢了,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一个重礼送过去肯定能让他眼睛都直了。
先有了好感,以后做什么都能先人一步。
二狗子瞧见李季回家,迎上去笑的如那满山灿烂花开,有些晃人眼:“回来了。”
李季先将一路上忍着馋没舍得吃的肉塞到二狗子的手里:“县里饭店有个新菜式,我没舍得独享,买回来咱俩一起吃。”
这么一说二狗子还真嗅到了空气中散开的肉香,不过虽说他馋肉,可这些比起能见到李季来说,都微不足道了。
李季将牛车赶进院子里,卸下车身,将牛牵进牲口圈里。
李巧儿正在喂兔子,看着兔子们吃草吃的津津有味正看的兴起,瞧见李季站起来叫了声四叔。
“嗯。”李季应了声,“就你在这吗?”
“我娘去那边牲口圈了,重活二狗哥都干完了,剩下的零碎活也不累。”李巧儿抱了一捆草去喂牛,牛一路上吃了不少路边的嫩草,这种割下来的草虽说不是干草,但也没有路边的新鲜,一时间没什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