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碂也不慌张,更不惊诧,反而对他露出一抹笑意。
赵琮顿时便觉着有些口渴……他有时倒宁愿赵世碂对他时,跟对待外人那般凶神恶煞。
他反而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拿茶盏,染陶见他要喝茶,先拿起递给他。他拿起茶盏,借喝水抬头的功夫再偷看赵世碂一眼,竟然还在看着他!
赵琮的手微微一抖,尽量平静地放下茶盏,起身道:“朕去歇会儿。”
“婢子去收拾铺盖。”染陶说罢便去收拾。
赵琮也要进去,将要进去时,到底回头,好奇问道:“你坐在窗边,看什么?”
“陛下,两岸有桃树,柳树。我看岸边柳枝,看水面桃花。”
赵琮心动,也走至船窗边,往外一看,果然如此。杨柳嫩绿的小芽随风飘曳,桃花被风吹落的花瓣随波荡漾。
赵世碂指向远处:“陛下,那处是田地,你瞧,那是水牛。”赵琮看去,赵世碂再指水面,“百姓家中养着的鸭子,陛下没见过吧?”他一副得意的样子。
赵琮好笑:“说得你常见似的。”
赵世碂但笑不语,再与他指着船外熙攘赶集的人群,船外叫卖吃食的老大爷,以及远处码头边上抱有满怀桃花在卖的小娘子……赵琮看得有些痴迷,这些是他从未见过的,也是他一直想见的。
他看得目不转睛,压根不知赵世碂看他也看得目不转睛。
赵世碂看他的眉毛,看他不时颤动的睫毛,看他的鼻梁,看他的鼻尖,再看他的嘴唇。春日天暖,船外是浓浓春意,赵琮的脸色比之寻常要好看许多。他的嘴唇不再是苍白,反而有了红润之色。
他们的船只终于行到码头边,外头抱花的小娘子一见窗边赵琮的脸,立即脆声道:“郎君!可要买花?几日之后,今岁桃花就要落尽啦!十文便能买三支!”
赵琮笑。
“郎君!买去簪在鬓边,好看得紧!”
赵琮瞧见这样灵动的小娘子,倒也喜欢,转头就令人下去买花。船暂且停了下来,路远与染陶正要下去,小娘子知道他是要买花的,从中挑出三支来,朝他挥手:“郎君!你瞧,我挑了三支最美的!”
赵琮再笑,笑着,便有春风路过,桃花上的花瓣被吹起些许,有几瓣随风晃晃悠悠飘至窗前。赵琮看那几瓣花瓣,却不妨有一瓣直往船中来,并贴在了他的嘴唇间。
他伸手就要拿掉。
一旁却已伸出一只手。
他回头,以为赵世碂是要帮他拿去花瓣,他朝赵世碂一笑,花瓣眼看已要掉落。
赵世碂却伸手按住那瓣花瓣。
赵琮瞪圆了眼睛,直盯着他。
赵世碂似是魔怔了一般,他的视线由赵琮的眼睛移至赵琮的嘴唇间。
赵琮的嘴唇比三月的桃花瓣还要美。
他的手指轻微使力,指腹隔着花瓣与赵琮的嘴唇触碰。
赵琮反手死死抓住窗棂,脑中一片空白。
赵世碂却似爱上了这般行为,他似乎纳闷至极,反而皱起眉头,再去用手研磨赵琮的嘴唇。
正当此时,染陶与路远已买了花,小娘子又高兴喊道:“郎君!花给你的女使啦!”
赵琮猛地回神,他收回手,推开赵世碂,狼狈地大步走进船舱深处。
他立刻翻身躺到染陶铺好的船上,心跳却如何也停不下来。
两辈子加起来,他头一回这样狼狈。
赵世碂要做什么?!
赵世碂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赵琮匆匆走进内室中,他才回神,他不解地低头看手指,方才的触感似乎还在。他再不解地看码头边上小娘子手中那捧桃花,不知为何,他不愿那些花再被其他人买去,他索性也走下船。
赵琮在床上躺了片刻,未见有人进来,他渐渐平静下来,刚觉诧异。
染陶轻挑帘子走进,轻声叫他:“陛下。”
赵琮睁眼看她,却又是一愣,染陶怀中抱有一大捧桃花。她笑道:“小郎君下去将那位小娘子的桃花都买了来,当真好看得很!”
桃花枝用一根玄色的丝布系着。
染陶还笑:“太多,抱不过来,一时找不着丝绳,小郎君一上船索性解了腰带来绑!”她说着,将花往前再递了一递,“陛下您看!”
赵琮看了,并看了许久,久久未出声后,他再闭眼,轻声道:“开船吧。”
“好!陛下,花呢,放在哪处?”
赵琮想叫她将花拿出去,却不舍,终究道:“放在床边。”
“是。”染陶将花摆在床边的小桌上,又为赵琮理了理被子,才小心走出去。
船再度往前驶去,赵琮听着水声,河边的人声,脑中有些乱。
他再度看向床边的桃花。
桃花美,却不弱,离开枝干,依然开得热闹。
这样热闹的花朵就在眼前,赵琮愈发不明白,小十一,到底怎么了?
桃花香气淡淡,且绵长,如同薄薄的屏障,就在身前。
似乎真相就在它之后,可他不敢去碰。
第115章 他只想把她推进河里淹死。
些微摇晃的船舱内室中, 赵琮到底浅浅睡去。
窗户开了条细缝, 偶尔有风丝流入,一些花瓣飘落, 跌至赵琮发间, 他却浑然不觉。
赵世碂依然坐在方才的窗边, 看着岸边景色。
岸边没了卖花的小娘子,也无卖吃食的老伯。岸边是绿色的田地, 本应令人只看便能心旷神怡。
他却一点也看不进去。
他忽而便起身, 往内室走去。因他在,染陶很放心, 早已去了外头。此时这儿就他与赵琮两人, 他伸手撩开内室的帘子, 恰好看到一瓣花瓣刚被风吹起,缓缓飘至赵琮的发上。
他一手撩开帘子,身后也有微风悄悄进来。
水上风大,只这一点, 又带起不少花瓣, 它们甚至回转飞舞, 再静静悉数落在赵琮的发间。
赵世碂不由便看呆。
赵琮却似察觉到风带来的凉意,原本他是平躺着的,忽然便微微一动,右侧而睡。
赵世碂莫名紧张。
赵琮却未睁眼,依然睡着,只是动作间, 他将花瓣全部枕在耳下。
赵世碂放下帘子,转身靠在木墙上,久久未能回神。
到楚州后,李志成殷勤介绍,不时与赵琮说话,赵琮借机免去之前那番尴尬。
赵世碂静静跟在身后,萧棠本想与他说话,可瞧他这副过分平静样子,忽然就不敢再开口。萧棠只好也噤言,他不时去看赵琮身边的染陶。染陶似乎知道他在看她,愈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萧棠才觉着这样有些不好看,也尴尬低头。
各人各有心思。
赵世碂却不知自己到底是何心思。
他们欲在楚州逗留半日,李志成早令人给他们收拾了厢房歇息,赵琮在船上歇了一觉,毫无困意,且他此时正怕独自面对赵世碂,便听李志成的建议,去逛他家花园子。
李志成为官多年,家中好歹有些家底,花园子建得很是漂亮,却也不奢侈,满是南方的雅致,赵琮看了一圈,很喜欢。他原本就喜爱亭子,李府的亭子造得好,取景也美,亭边堆起来的假山更是有趣味,他仔细看了许久,才坐至亭中。
李志成也想多在陛下跟前混眼熟,但他知道自己不太会说话,这时候倒也知趣,行礼便退下。染陶与几名宫女陪赵琮坐在亭中,染陶为他煮水泡茶。
水将熟时,染陶奇道:“咦?小郎君呢?方才逛花园的时候,还在咱们身后的呀。”
这么一说,赵琮又想到船上那一幕。
他微低头,费时安顿下来的思绪又再度起伏。这究竟要如何说?
他不是傻子,又曾是现代人,既已开窍,就样样都理得清。可小十一之前船上那番举动,他不敢理清,这要真理清,哪家侄子对叔父做那样动作?!
这明显就是对心悦之人才能做的行径!
他那样喜爱小十一,都没敢想过还能这般做!
他是小十一的叔父,他不能将小十一带坏。他也不禁反思,他是否曾对小十一做过暧昧举动?言过暧昧话语?越是反思,越是有些烦闷。
他低头,染陶也瞧不见他的表情,未察觉不对劲,待水熟之后,便泡茶。她将茶盏递给他:“陛下,茶。”
赵琮暗叹气,正要伸手接过,却见亭子外一抹亮色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