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碂这一回听话,起来坐到他身旁。
赵琮比了比两人的肩膀:“坐着比朕高这么多,还成天委屈。”赵琮虽开玩笑,却能理解赵世碂的想法。赵世碂比他小几岁,身份也不同,十分想证明自己。可世上的事总是阴差阳错,有时与能力无关。他是皇帝,也只能无奈接受赵从德的确已经跑了的事实。
赵琮宽慰道:“咱们都无有预知的能力,无法知晓将要发生的事,你实在是无需这般苛责自己。你已是很优秀,否则朕又何必钦定你为继承人?你当朕是为了私心?”
赵世碂的确有这个想法,毕竟他其实并未赵琮办过多少事儿。为了能更衬得上赵琮,也为了能更衬得上赵琮给他的,不叫那些官员胡乱说赵琮偏他,他愈发想证明自己。
只是——
他听到赵琮说道“无有预知的能力”那番话,心中一跳,又有些想苦笑。他还当真有,只是这个能力还不如没有,预知得可一点儿也不准。若没有这个身份,没有这层顾虑,他与赵琮当真有商有量,又何必叫赵从德给溜了?
他没说话,赵琮忽然叹气说道:“小十一,朕问你些事儿,你必须要说实话。”
赵琮已许久未这般叫他,又是这样的语气。赵世碂背后一凉,立即回头看赵琮。赵琮,是知道了些什么?他自觉并未露出任何破绽,赵琮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他莫名有些慌。
赵琮却只是道:“赵从德与孙太后一同落水的事儿,与你可有关系?”
赵世碂心中石头一落,额头上却又生起汗来。
赵琮如何得知?!
赵琮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一看便知道,果然如此。赵世碂的掩饰能力其实还是不错的,否则当初也不能骗他多年,只是这会儿两人离得这样近,问得又突然,一时间赵世碂没能收好表情。
这几日,赵世碂在宋州,赵琮冷静下来,也是反复想这事儿。
按理说,赵从德再蠢,也不至于蠢到这种份上,这样的日子里头还与孙太后做那样的事儿。即便他当真这样蠢,做那种事儿,竟不知遮拦?居然就一同落到水里?
赵从德蠢,孙太后可不蠢。
据钱月默说,孙太后那日同来金明池,是因为身子已养得差不多,联想到她忽然那样困顿,以及孙太后那样恨王姑姑。赵琮从来也不傻,差不多便能自个儿圆出来一个因果。
只是王姑姑此人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能扛得很,如何严刑逼供都只字不说。
赵琮又想到事发时赵世碂的一些不对劲,为何他要那样急?赵世碂怕是自己也未能察觉,他急得有些反常。
赵世碂见赵琮一脸坦然,便知道已是瞒不过去。
他又想往下跪,赵琮拉住他:“成天跪来跪去,从哪里学到的坏习性。”
“陛下,是我。”赵世碂承认。
赵琮点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洛阳时,孙太后竟还想着让孙筱毓当皇后,还张口闭口地‘死’啊‘活’的,更别提从前做过那么多龌龊事儿,我极其厌恶她。至于赵从德,陛下怕是不记得,有一回你宴请大臣,喝得多,我抱你回福宁殿,你口中念了很久的‘赵从德’。我也不是笨人,能猜到些许,赵从德是个能折腾的。我……在外头也是有些人可用的,有些事,若想人不知,只能己不为。只要露出破绽,总能查清楚。”赵世碂越说,越有些飘,尤其说到最末一句时。
他的破绽何时露?又何时能被赵琮查清楚?
赵琮倒没在意到他隐藏的情绪,他只是又叹气,这还当真又是一次阴差阳错。
赵琮只想着不叫赵世碂尴尬,没将赵从德与孙太后的事儿告诉他。
却没料到赵世碂早已知晓,他苦笑:“你可知,朕也是早就知道的。”
赵世碂惊讶看他。
“孙竹蕴说的。”
赵世碂心中长叹,怎的把这个人给忘了!
“朕想着,赵从德到底名义上是你的父亲,你与他父子多年,怕也要为难的,就没想着告诉你。原本朕打算端午后,便将他放出去为官,半路上令人杀了他。哪料到——唉。”
“陛下……”
“朕知道你是真有些本事的,手下能用的人也不少,这几日琢磨琢磨便能明白过来。你是故意要叫他们俩丢人,为朕出气,顺带还能连累你自个的名声,是不是?”
当前是第: 71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啊?br /> 赵琮严肃道:“是不是?”
“是。”
赵琮叹气出声:“你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不愿当这个所谓继承人,朕能明白。但你不能这般儿戏地对待自己的名声,你不在意,朕在意。正是因在意,朕才选择替赵从德隐瞒。”
“陛下,我错了。”
“岂止你错了,朕也有错。若是事先咱们互通想法,又何至于此?这是一个教训,你与朕都要记得。”
赵世碂勉强点头,他还瞒着许多呢。
但是有些事儿的确要先通个气。
赵世碂思索了会儿,又道:“陛下,钱——”
赵琮看他:“淑妃?钱商非说让赵从德溜了,是他做得不对,跟朕反复请罪,淑妃也担忧着呢。其实与他们父女俩毫不相干的,那些人既能混进洛阳县学学子中刺杀,那日金明池,无数的百姓,不用混都能进去。朕如今觉得,那些人定是与赵从德、姜未有关的。”
赵琮十分信任钱商,倒也不怪他。当年他式微,钱商是第一个向他示好的,他得势后,无法给钱月默更多补偿,便给她的几位哥哥补偿。钱商父子几人,身居高位,抑或要职,几年来兢兢业业,从不出差错。且为人谨慎,更是清廉,未赵琮做了许多事。赵琮找不到错处来,赵琮没有任何缘由要去怀疑钱商。
赵世碂将想要说出口的话又憋回去,什么证据都没有,还是过些日子待有了些许证据再说吧。只是这一次,他再不轻易擅自做主。
赵琮说罢便低头喝茶,他收起复杂情绪,又赶紧道:“陛下,虽说让赵廷给溜了,倒是有了新的线索。”他将孙筱毓乳母的事儿说了一番。
赵琮便召那位乳母进来亲自问话,乳母将之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赵琮也未想到,直到最后,孙家最聪明的居然是孙筱毓。其他人吃再多堑也长不了智,孙筱毓倒是真的智慧了许多。他令那位乳母回去,但凡有信便立刻去赵世碂的府上。
乳母应下,这才转身走。
赵世碂还不大有兴致。
赵琮早收拾好了心情,拍拍他的手劝道:“快去洗洗,换身衣裳,这几日在外风吹日晒,也累着了。”
赵世碂靠到他的肩上,轻声道:“哪里就累着了。”
“你也别再沮丧,如今国库充盈,练兵多年,即便真要打仗,也无甚可怕。就怕姜未、赵从德要与其他国家联合,只是辽国、西夏的使官已传来信,他们已出发往开封来,不日便到,可见这仗暂时还打不起来。前几日,朕与你都有些过急了。”赵琮再轻拍他的肩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赵从德也总能找到的。再者他就一个人,即便有人相帮,又能做出些什么来?姜未也只不过是利用他,说不得也是利用完了,就找个地儿将他杀了呢。”赵琮说到最后,甚至开起了玩笑。
“嗯。”赵世碂却还有些无精打采。
“还不高兴?”赵琮低眸看他,笑道,“下回真起了战事,朕给你个将军当?”
“陛下说话算话?”赵世碂立刻精神起来。他就怕真起战祸时,赵琮会不舍让他领兵。
赵琮有信心这回能再将辽与西夏再笼络来,其余小国不足为惧,即便真打起来,真派赵世碂去,危险性还是较低的。再者,冷静下来的他,当真瞧不上赵从德,毫无威胁性。
他点头:“自是真的。”
赵世碂彻底打起精神,面上的郁卒一扫而光,再度笑起来,又问一遍:“真的是真的?”他并不喜做文官,做词臣虽也好,毕竟赵琮喜欢。但他更愿带兵去打仗,鲜血与白骨总能让他兴奋。
“一提到打仗便这般兴奋?你什么经验都没有,当先多读些兵书才是。待这阵子忙完,朕带你去瞧瞧禁兵是如何训练的。”赵琮笑着,伸出小拇指,“来,你既不信,朕与你拉个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