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陛下来了!一来就要查看咱们府上的礼品单子,还叫人去砸了库房的钥匙——”
“啊?!为何?”洇墨以为是他们郎君犯了事。
“陛下说要把那个林府的礼盒都给找出来,厢房那处这几日收的礼盒也都在厅中堆着呢,姐姐您快进去吧!我这给陛下找薄荷叶子沏茶去。”
这番话说得洇墨有些晕头转向,她也不再多问,加紧步伐往正厅走。
她一进去,就撞上赵琮刚好抬头投注来的视线。
她也是常见陛下的,往常觉着陛下是个十分好性子的人,温润平和,说话时,眼角与嘴角都是笑意。这会儿,陛下的眼角与嘴角竟都是凉意,她顿了顿,上前行福礼:“婢子见过陛下。”
赵琮还没叫起,福禄带着人也走了进来:“陛下,都找着了!”他让开身子,后头又有许多人抬了好些个礼盒进来,统统也都放到地上。福禄上前,把其余的礼单递给赵琮看。
赵琮对洇墨道“起吧”,他自己则是低头看那些礼单。
一个月最少送来四次,尤其这个月,几乎每日都有东西送来!赵琮越翻,心中越烦,他最后实在难以控制情绪,将一沓礼单全都拍到桌上。因力气过大,礼单还飞了几张到地上。
福禄一见他们陛下发怒,立刻就跪了下来。其余人等见状,吓得跟着跪,洇墨也跪了下来。
赵琮沉默地看着地面,看了好一会儿,出口道:“福禄与洇墨留下,其余人先出去。”
“是……”其余人起身,弯腰后退着就要走。
“慢。”赵琮又叫。
他们停住脚步。
“去准备火引子,在院中搭个石筒。”
“……是。”他们不敢多问,退下便去准备。
厅中十分安静,好一会儿,赵琮说道:“你是单娘子身边的贴身女使,小十一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洇墨点头:“是。”却不知陛下这番话的意思。
“朕从前觉着你是极有分寸的,可是你瞧瞧!”说起这个,赵琮就气,他将桌面上那些礼单拿起来,“你瞧瞧这些礼单!”他递给洇墨看,洇墨接得有些晚,礼单落到地面,飞得满地都是。
洇墨心中迷茫,不由便道:“陛下,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郎君并未私下收取贿赂。”
“是不值钱,但这家送的都是些什么?初时是衣料子,如今不得了,衣裳、荷包都送起来了!”
“陛下——”
“送来便罢,还敢让他穿?让他上身?”
洇墨不知陛下为何要为此事生气。
赵琮越说越气,越气,声音还越平静:“朕是没衣裳给他穿?要穿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给做的衣裳?”
洇墨还是不知陛下这些话的意思,却不由小声道:“陛下,婢子是觉着……觉着这些衣裳做得精致——”
“再精致,能比得过尚衣局中的绣娘?”
“这,这——”
“你抬头看朕。”
洇墨心中忐忑,却听话地抬头看他,赵琮的眼光十分尖锐,洇墨有些躲闪,却不敢违抗陛下的意思,勉强与之对视。
赵琮对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们郎君,赵世碂,小十一,是朕的。”
“……”洇墨面露不解。
“他穿什么,吃什么,做什么,都得由朕来决定。”
“……”洇墨还是不解,却不由道,“陛下,婢子不是有意的。只是那位不知姓名的小娘子,对郎君心意颇真,婢子——”
赵琮打断她的话:“他的终身大事,也只能由朕来决定。”
“陛下……”
“看在他娘与他的面子上,朕这次饶了你。”赵琮说罢,起身,“福禄。”
“陛下。”
“将有这林府徽记的东西全部抬出去,烧了。”
“是!”
赵琮抬脚就要往外走。
“陛下……”洇墨小心开口。
赵琮没有转身,只是道:“往后再也不许收这家东西。”他往外走,走到院子中央,见人抬来几块大石板,垒成一个大的容器。福禄亲手将那些衣裳全部倒进去,再看赵琮,赵琮点头,福禄亲手拿火引子点火,火很快便蹿了起来。
没一会儿功夫,布料与衣裳便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只留灰烬。
赵琮心中终于舒坦了。
既舒坦了,赵琮便准备回宫。他又回头看向洇墨,沉声道:“这事儿,别跟你们郎君说。”
总归有些丢人。
这向来是小十一吃醋的。
洇墨尚在懵懂中,她愣怔点头。
赵琮警告道:“朕再说一回,再不许收这林家的东西!”
“是……”
赵琮警告完,带着福禄回宫去。
洇墨看着一片灰烬,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她也终于想起去调查这林府到底是何许人也,她想调查也不难,隔日便知道了底细。
等她知道,那位小娘子竟然是易渔的妹妹时,她也大惊,并十分后悔,她都办的些什么事儿!
只是这些事儿只是令她惊讶,真正令她心乱的是陛下的那番话。
陛下那番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是陛下知道他们郎君的心思,在暗自警告什么?为何这样的事儿还不让她告知郎君呢?难道郎君在宫中做错了什么事儿?
只可惜,他们郎君近日都在宫中,没法回来。
亲眼看到那些衣裳烧了,赵琮便舒服了。
但还没完,回到宫中,他就赶紧回到福宁殿,又叫染陶将赵世碂之前穿的那几身找出来,也不管是否都是易家那位女子所制,直接道:“快烧了!”在染陶面前,他放松许多,语气也很接近他的真实心态。
“嗯?怎的了?这料子可合适夏日里头裁衣裳穿了,婢子觉着好,还特地备了些呢,如今都在库房中。绣娘拿了去制衣裳,过几日便能制好。”
赵琮不满:“都烧了。”
“陛下,是郎君令人从南边儿运回来的。”
“他叫人运的?”
“是,是郎君家中的船运回来的。”
赵琮挣扎了会儿,说道:“留下他的,其余的都烧了!”
染陶小心翼翼道:“陛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赵琮想了会儿,把事给染陶说了,最后不满总结道:“也没怎么见他出宫去,却还有那些花蝴蝶胡乱往他身上扑!如今的小娘子都这般行事?这易家兄妹倒是好样的!”
染陶听罢,反倒笑了起来:“陛下,您真是太过急躁啦。”
“嗯?”
“郎君必定什么也不知道的,他哪里在意自己上身的衣裳?他都不在意,陛下又何必心烦呢?”
赵琮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生气。
他闷声道:“总之这事儿不能叫他给知道,太过丢人。”
“放心吧,婢子不会说的。洇墨那边儿,您若是不放心,婢子明日再出宫一趟,到府中再交代一番。洇墨姑娘当是好心,都是为了自家主子嘛,谁能想到这茬。”
“都随你,只是别叫他给知道。”赵琮人在宫中,越想方才的那些举动,便愈发觉得有些面热,一时冲动竟然就真的出宫去烧衣裳了!
染陶含笑道:“陛下放心。”
赵琮喝了一盏茶,便去崇政殿继续忙政事。
他一到崇政殿,却见赵世碂正在里头坐着呢,鼻尖还闻到一阵花香。
刚做了“坏事”回来的陛下见到他,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走了进去。
低头正在纸上画画写写的赵世碂闻声抬头,脸上迅速漾出绚烂笑容:“陛下回来了?”
“嗯。”赵琮故作正色,实际看到赵世碂一身绿色官服,心中高兴许多,“什么时候来的?”
“没来多久,听他们说陛下出去散步,便等了会儿,画了画儿。”赵世碂讨好地将纸给他看。
赵琮接到手中,看到画上又是自己,心中立刻便被喜悦填满,也立刻高兴起来,眉眼瞬间便恢复到柔和。他想到,他家小十一就凭想象画他,也能画得这样好看,不管外头有多少蝴蝶要往小十一身上扑,他也不必为之气愤的!
“陛下?”赵世碂见他出神,叫了声。
赵琮回神,将纸放下,笑道:“好看。”
赵世碂笑:“画的是陛下啊,陛下是夸自己?”
赵琮往常不屑于说这些话,这会儿却不由便说出口:“朕不好看吗?”不管多漂亮的蝴蝶,都没他好看,他对自己的相貌还是很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