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胜天呢,也不在乎被人怎么看他,一个人自娱自乐,光晒太阳就能晒一整天,儿子不在身边,也没个媳妇儿,他倒是丝毫没看出来哪儿寂寞。
但尽管如此,杨胜天却是个好人,之前村里有个大爷生了病,大爷的家住在山坡上,一条陡峭的石头路也就够一个人走,想并排都不可能,大爷病的起不来,人死沉死沉的,救护车到了上不去,那条路抬担架都不方便,可来的医生都文文弱弱的,估计让他们把人背下去,半路上就得两人一起滚沟里去。
这会儿杨胜天撩起袖子,说了一句:“我来!”
说完,他双手一使劲儿,就把大爷扛到了肩上,瞧着他下山那矫健的身姿,就跟肩上什么都没有似的。
再有一次,老大妈家养的唯一一头水牛突然死了,家里几十亩地,靠她一个老太婆带着一个寡妇媳妇和孙女,哪里能犁得了几十亩地啊。
老太太一天想起来,坐在田耕哭了起来,杨胜天牵着马过的时候,就随口问了一句,老太太就把事情告诉了他,说人家高粱地里已经一片绿,就她家地里光秃秃,高粱可是好东西,鲜嫩的时候人爱吃,等老了磨成糊煮粥、做饼全靠它,关键是老太太家里养的那几十只老母鸡,也靠它养活,这没了高粱,日子可怎么过啊。
杨胜天听了,含着狗尾巴草剔了剔牙道:“行了,大妈,我帮你吧。”
老大妈看了看他身边那匹马,那马跟他主人一个德行,哼哧两声,抬着下巴一脸高贵冷艳的模样,看人都拿眼白看。
那样子好像在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不是,帅马吗?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
老大妈咽了咽口水道:“还是……不用麻烦了吧?”
结果杨胜天那边把马往树上随便一栓,撩起袖子、卷起裤管,低头一看脚上的鞋子,啧啧两声一脸可惜道:“我的阿迪限量版,估计以后也没机会再见了……”
说完大马金刀下了地,从那对用生命在犁地的母女俩手中,夺过犁地的农具,一只手跟拖着玩儿似的,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把人家几十亩地给犁完了。
这么做的结果,不光为杨胜天迎来了“大力小生”的称号,还差点儿让一对母女反目成仇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那天犁地的时候,那副淡定从容、英姿飒爽的模样,直接让那老太太的寡妇儿媳和儿媳的女儿同时看上了杨胜天。
这母女俩,一个十八一个三十六,而杨胜天的年纪跟寡妇差不多,寡妇以前觉得他长得太俊,比自己还俊,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如今见了他犁地那架势,对他完全改了观,开始隔三差五的给他送吃的,从腌制的酸菜,到晒干的竹笋,从冬日的毛衣,到手纳的布鞋,全都送。
而他女儿呢,十几岁的小姑娘,本来就迷杨胜天那样的长相,就觉得他白白净净、清清朗朗,跟村里那些五大三粗、黑如铁锅的臭男人,完全不一样!关键是他不光人长得帅,犁地的时候更帅!吃饭的时候帅,遛马的时候还是帅!就连他躺在树下晒太阳的样子,都依然那么帅I
而且对方比自己大十几岁,将来结了婚,一定会给她父爱般的宠溺,这样她就再也不用羡慕别人有爸爸啦,她一下子爸爸也有了,老公也有了,多完美啊!
于是小姑娘天天穿着红红绿绿的,去杨胜天面前晃悠,还扮起了田螺姑娘,又是洗衣又是做饭的,家务活儿在家不做,来他这忙的不抬头。
母女俩都卯足了劲儿对杨胜天好,偏偏杨胜天对她们就跟视若无物没区别,母女俩都觉得,是对方阻碍的自己的道儿,眼看着年关将至了,母女俩竟然在自己院子里大打出手。
老太太眼看着这个家都得分崩离析,没办法就去杨家把杨胜天叫了过来。
母女俩拉着杨胜天让他选,今天必须从他们俩当中选一个出来,否则这个年,大家都别想好过!
杨胜天上下看了看她们俩,忽然一脸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俩前段时间对我那么好,是看上我了啊?”
母女俩脸色一僵,看着杨胜天的眼神有点不可思议,她俩看上他这事,全村人都知道了,敢情当事人却毫无所知?
周围有人不服气,就说了一句:“杨胜天你糊弄谁呢?你会不知道她俩看上你了?不是看上你,谁对你那么好啊?我看你就是扮猪吃老虎,故意耍着人玩儿呢!”
杨胜天有点不高兴,蹙眉道:“她俩又没说,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还以为她们是为了感激我给他们家犁了地呢,谁知道是因为这个!”
小姑娘比她妈性子直,愣愣问道:“那现在怎么办?你……你到底选谁?”
杨胜天咂咂嘴道:“既然是误会,那也就没什么选谁不选谁了,不过我也就给你家帮了点小忙,你们这谢的也够久的了,再这么下去我可不好意思了,这样吧,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好吧?”
杨胜天对寡妇道:“有好东西别给我了,我一个男人怕什么?你一个女人才应该多注意保暖,还有你。”
杨胜天又对小姑娘道:“妥妥一枚好姑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谁要是娶了你啊,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改明儿遇到合适的,叔给你介绍介绍,我可告诉你啊,一般人我可不干这麻烦事。”
说完,杨胜天朝周围人挥了挥手:“大家也都散了吧,散了吧,眼看着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呢,回去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办,谁家母女在家不拌两句?这有啥好看的啊,都去吧。”
杨胜天将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轰走了,留下一对低着头红遮掩的母女俩。
家里的老太太拉着杨胜天的手,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儿感激他:“谢谢,谢谢你,胜天啊,谢谢你保全了她们俩的面子,谢谢。”
杨胜天挥挥手,笑的坦然道:“哪儿啊,我也是实话实说罢了,那行,没什么事,大娘,我先走了,祝你们一家人,新年快乐啊。”
“行,你也是,新年快乐。”
杨胜天挥一挥衣袖,走的洒脱,他没当众说自己不愿意的话,一切都归结为“母女俩闹小矛盾”,这么一来,多少也替这胡闹的母女俩挽回了一点面子,事后又提醒她们,她们才是一家人,一家人在一起,就应该相互尊重,相互扶持,相互爱护才是。
母女俩也不是傻子,稍稍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如今脑热一过,也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还好,有人打断了他们,没让他们再继续错下去。
所以在沟子村,杨胜天虽然一身毛病,但同样的,他也非常受村里人的爱戴,因为他是个很特别的好人。
如今眨眼过去快二十年了,村里一些老人已经去世,留下的,对杨胜天也挺和气,小老弟、小老弟的叫着,感慨他怎么过了二十年,模样倒还是没太大变化,看着跟他们差了辈儿似的这日,村里忽然来了一辆挺气派的车,一看就知道价格不便宜。
山路崎岖,但比二十年前已经好多了,那车子一路开进了沟子村,沿着其中一条山路蜿蜒而上,最后停在了一户朴素的农户院门前。
这家的院墙看着比别家的都高许多,车在门口停下,车门被打开,司机下车帮着去开了后车门,从车上下来的,是一身西装革履的柳君鸣。
柳君鸣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院墙,院子里住的什么人,完全看不见,他转头问身边的司机:“确定是这家吗?”
那司机点点头道:“少爷,确定是这家,院墙最高的,院子里养了马的,就是了。”司机话音刚落,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马鸣,柳君鸣估摸着确实没错,应该就是这了。
朝司机示意,司机上前敲了敲门,门外扬声道:“有人在家吗?”
“……谁啊?”院子里传来一道介于青年与中年之间的男声,隐约还听到那人嘀嘀咕咕,“嘿,你还来劲儿了是吧?让你吃,听到没?谁天天有苹果胡萝卜喂你啊?身为马你的主食就该是草,明白吗!?”
门没开,司机有些尴尬地上前又敲了敲:“你好,请问这里是杨先生的家吗?”
“这里没杨先生,你找错了……吆喝,你还敢给我甩脸色是吧?很好,你真是好样的,啊?”
司机无语了,这什么人啊,好歹听见有人敲门,总得先过来开门看一眼吧?这人倒好,半晌闻其声,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