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鲁吉的这番保证,让在场的几个人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谁都没有表现出来。任是谁也不会在似敌似友的蒙鲁吉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担忧,更不能让他发现我方的弱点。保不齐日后做了大王的蒙鲁吉会不会握着这点前来要挟,反正辽人的话都是不足为信的。
“那么,我的人手都准备好了,叶将军你们的人又是怎样的安排?”蒙鲁吉手掌一摊,表示让叶茗德也亮明自己的部署。
“到时候送亲队伍一共两百人,除了丫鬟喜娘之类的女宾共计二十人,其余的我都已经更换成了身手了得,经验丰富的卫兵。而我则要留守边城,免得勒扬格生疑。到时候就由茗初带队前去,等到你们解决了勒扬格,茗初会发出暗号,见到信号就会有一万名精兵前去协助你们镇压勒扬格的人,接回长公主。”叶茗德也不再隐瞒地说了起来。
“才一万名?你可知道勒扬格的手下有多少兵马?”蒙鲁吉蹙眉,似乎对于这些人手不太满意。
“一次性调动太多兵马,反而容易引起他的怀疑。而且,这一万士兵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个个都是以一抵十的勇士,我既然敢这么部署,你大可放心。况且,勒扬格手中虽然人马众多,但是未必个个都愿意听从他号令。之前我就听说,有不少以前大王子宇则的兵马是被强制收编的,还有不少人仍然效忠前大汗。到时候他一死,你觉得这些人还会为了替他报仇而拼命吗?”叶茗德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胸有成竹地答道。
“好,既然叶将军这么说,那我就相信你。我今日就和各部落首领联络,等到成亲那日,我们就一起拼了,把那大辽的罪人给斩了!”蒙鲁吉两手端起面前的茶盏,用着辽人喝酒的姿势,对着在座的三人面前绕了一圈,以茶代酒地结束了这场会面。
送走了蒙鲁吉,余下的人也不打算多做逗留,毕竟是在飞叶山庄的地盘,邀请自己前来的人已经先行离开,他们也不方便再留在这继续商量。沈暮歌率先起身走了出去,转身前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旁边的浮生,眼里的意味含有千言。
“长公主,您这是要走了?”见里屋的房门再次被打开,老肖迎了上去。
“打扰多时,本宫多谢飞叶山庄的款待。不知,季管事去了哪里,本宫正准备当面向她道谢。”眼神略过之处,都没有看到季未然的身影,沈暮歌主动提起。
“噢未然姑娘去送蒙鲁吉出谷了。虽然他也是飞叶山庄的客人,但毕竟不是庄里的人,还是得要熟悉的人送出去才是。请长公主饶恕未然姑娘擅自离开之罪。”老肖沉着地应对,像是早就料到长公主会这么问。
“那就有劳老肖代为转告了。”沈暮歌不再逗留,微微颔首,跟着老肖朝着出谷的方向走去。
一行人终于是离开了飞流谷,阳光已经变了颜色,夕阳快要落山,气温也变得冰凉。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在紫林阁中逗留了这么久,只是阁里暖意融融,突然转换到这荒凉的峡谷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就透进了身体。
“公主,赶紧上马车吧,车里暖和。”浮生见沈暮歌有些颤抖的身体掩在红色斗篷下,忙上前小声劝道。
“嗯,多谢叶护卫提醒。”不咸不淡的回应,却客气疏离。目送着沈暮歌上了马车,浮生不解地蹙眉。今日里,沈暮歌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进出飞流谷都是这么不正常。
那日蒙鲁吉从紫竹阁离开,便再也没有在边城中出现过,而将军府也出奇的平静。似乎所有人都形成了默契,静静地等待着某个时刻的到来。而这一日,也终于如约伴随着勒扬格张扬而夸张的迎亲队伍而来。
出宫前的那一日仿佛重新上演,只是替自己梳头的侍女,不再是雨燕。也不知道那个丫头怎么样了,当初将她留在宫里,也是为了她好。沈暮歌失神地望着镜中的倒影,心中低低地叹息。
替长公主梳头的是内务府里选派的宫女,礼仪流程都很是熟络,却对长公主没什么特殊情感,也是一张木然又强硬带着公式化的笑脸,一下一下地梳着漆黑柔顺的长发。耀眼的喜服穿在身上,沈暮歌的心情却比那日离宫时还要沉重,甚至带着一点紧张。因为她知道,今夜就是她真正的战场了。
她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回想起那日在书房中从叶茗初口中听到的父皇密旨,旨意有三条,其中关于自己的那一条,至今让自己心有余悸。在密旨之上,父皇下令,若是既定计划失败,那么长公主就必须将和亲进行到底,设法取得勒扬格的信任,伺机再制定新的计划。切不可冲动,错失了机会。
所以,今夜,如果勒扬格没有死在去洞房的路上,那么,洞房里死去的,就是沈暮歌的心。
第49章
浮生一直在长公主所住的院落外发呆, 送亲队伍的名单之前已经让沈暮歌过目了, 叶茗德也再三确认过每一个入选的人都是最佳状态, 而且绝对忠诚, 全部能称之为死士。而她自己,则只有一个任务, 护住沈暮歌。无论在多么混乱的场合下,都要全力护住长公主, 除非自己先死。
可是浮生却异常地烦躁, 忍不住地来回走动, 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土地一点一点重复,循环。她的思绪总是回旋在那日的密旨上, 当她最初知道和亲不过是个计划的引子, 她就有过震惊,心中觉得皇上过于狠心,竟然舍得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亲自出马。可是当那道密旨下达时, 她才明白,站在权力最顶峰的那个君主, 是一点亲情都不会再顾及了。在答应和亲的那一刻起, 长公主就不再是他的女儿, 而只是一个棋子,一个会随着战局变化而不停被调整位置的棋子。
“叶护卫,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在下特地过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叶茗初从外面走了进来,今日他也穿上了喜庆之色的衣衫。只是脸上只有严肃, 不见半分喜悦。
“长公主没有额外的吩咐。”浮生抬头深深地看了叶茗初一眼,吐了口气。
“叶护卫,你看上去好像有些紧张。其实,今日的安排一切妥当,应该不会有意外的。”叶茗初惊讶地发现向来情绪不外露的叶护卫将焦躁写在脸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面面俱到,就怕百密一疏。”浮生错开脸,不愿被人这样盯着打量。喃喃自语道。
“这点你大可放心,就算有变故,我们还有一百多死士在前面挡着呢。再说,叶护卫你的武艺这么高强,肯定能带着长公主安然离开的。”叶茗初反而没有了从前那些常见的紧张,开始安慰起浮生。此时的两个人,像是从前的场景对调。
“那就请叶大使多上心了。今夜一战,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否则。。。。”浮生终于道出了内心忧虑所在。因为太过于在乎沈暮歌,又深知沈暮歌是不会忤逆她父皇的旨意,何况密旨上还写了别的牵制住她的东西。若是今夜失手,那么她就要眼睁睁送自己最爱的女人成为辽人的妻子。
“放心吧,就算真的出了乱子,叶某也定会尽全力掩护你带着长公主逃离的。”叶茗初上前一步,用力地拍在浮生的肩膀上。他的眼神坚定而澄澈,浮生侧目看到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又转回去看叶茗初的脸,只见他正对对着自己默默点头。
“为何要助我?你可知道,这样做,是抗旨。”浮生的声音有些涩然。
“因为我虽然不曾上过战场,却也知道两国交战的胜果,绝对不会单凭一个女子就能换来。而若是要让长公主去受这份侮辱,于我大盛男儿,皆是终身耻辱。”叶茗初的话语,让浮生的鼻尖有些发酸。眼中闪动着莫名的情绪,却又说不出一个字。
“谢谢你,叶大使。”浮生低声道了谢。
这一次,没有任何客套的成分,也不是故意疏离的意思。只是发自内心,真诚的感激。无论叶茗初是出于什么目的和立场,但他的这一番表态,又为浮生添了一颗定心丸。
“既然长公主没有别的吩咐,那在下就先去准备今日送亲一事了。叶护卫,你也开心点,等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叶茗初转身准备离开,走之前停了停,又转身对浮生如是说。